阿撒兹勒身量极高,此刻他弯下腰,微微探过头,银色的发丝顺着他的动作垂散,荡在空中。
青年神态天然,漂亮的眼眸仿佛能透出光彩,他的眼神纯粹热烈,却不过分露骨。
他是真的很乖,仿佛只为一个赞赏而来。
泽卡莱亚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眼眸虽干净,神色虽惑人,但若深望进去,却是空旷一片。
少女矛盾地感觉到,眼前的青年似乎是趋于本能地讨好她,并非是通过自己的意识想要这么做。
就好像,他已经这样做了无数次,却从未经过思考。
但她还是抬起了手。
蕾妮雅轻咳一声。
这位严厉的大修女揉了揉眉骨:“赛克斯会昏迷多久?吃恶魔的心脏,究竟有多少风险?”
阿撒兹勒悠悠地直起身,回答道:“恶魔身上天生带有毒素,每只恶魔身上的毒不尽相同。因此想要活下来,必须先承受所吃对象的毒。”
正说着,躺在一边的赛克斯突然剧烈痉挛,刚刚吃下的心脏也被他吐了出来。
侍女B见怪不怪,她戴上手套,在一堆混合物中挑挑拣拣,最后捏起心脏,又体贴地替他喂了进去。
蕾妮雅与泽卡:“……”
“嗯,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阿撒兹勒煞有介事地说,“毕竟恶魔心脏的味道很差,携有致命毒素。严重的会腐蚀肠胃,导致整个身体化为一摊黑水。”
那就是承受不住毒素死亡了,与被丢进泉眼没有区别。
“那个……”起居室另一头的艾琳修女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请问这些东西,真的是我能听的吗?”
几位侍女噗嗤一笑。
侍女C说:“你想听就呆着,不想听就出去,你又没有被捆着。”
艾琳修女迟疑了一会儿,到底没动。
“没有药物能缓解他的痛苦?”蕾妮雅接着问,“我的意思是,起码多拖几天。”
“没有,恶魔生命漫长,唯独不能繁衍、无法医治。这大概是平衡世界的手段,不然地面早就被我的同族占领了。”
“不过你们不用太担心,”青年微笑着补充说,“我抓的两只是使魔,比平常恶魔要弱些,毒素没那么强烈。今晚先看看他的身体会不会被腐蚀吧,如果有腐蚀迹象,应该很难了,要做好其他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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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途中,蕾妮雅点燃了一支蜡烛,要来了纸笔,作势要写两封信函。
泽卡在无聊中瞄上了门外那只恶魔。她问撒勒能不能将那只恶魔解绑,让她稍许活动活动。
青年温柔地应了,体贴地折断了恶魔的翅膀,防止他飞走。
被折断双翼、又亲眼见证同伴惨死的恶魔根本没有心情与泽卡比试。他本想随便挨顿揍算了,却没料到这个人类女孩实在下手太狠太重,弄得他被迫满院逃窜。
黄木香花瓣簌簌落下几片,卷带起一抹清幽的香味,粘在少女鸦羽般的头发上。这只恶魔擅长藏匿偷听,因此逃跑功夫实在了得,泽卡好几次被他抛下。
她预判了对方的行动轨迹,随手铺设陷阱,仍未将对方捉住。
少女原地喘息着,阿撒兹勒见状为她递来了一盒暗器,顺便帮她拂去发丝上的花。
房顶上闹得鸡飞狗跳,偶尔掉下一两块砖瓦。泽卡莱亚手执暗器朝恶魔的翅膀瞄准,很快,对方被接二连三的飞镖钉在了墙上。
恶魔双目失神、四肢无力地想:他真的一滴都没有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死前要被这样折磨。
起居室内,蕾妮雅坐在窗边一边写着手中的信,一边百感交集地看着窗外吵吵闹闹的打斗。此情此景,若是忽略所有人的身份,居然有点岁月静好、家庭温馨的意思。
她前面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决定,如今再看,阿撒兹勒确实是泽卡莱亚最好的契约对象了。
她曾经的那条路走得满盘皆输,是条死路。如今泽卡又要去王都,她总是希望她能顺顺利利的。
大修女提笔的手顿了顿,终究坚定地落了下去。
……
秋夜的风如同汩汩淌过的溪水,沁了丝透心的凉。
赛克斯之后又陆续吐了几次,神志不清地从躺椅上翻下来抽搐打滚。几番滚动下,他终归挺了过去,呼吸渐渐平稳。
阿撒兹勒便去询问泽卡还要不要和那只剩下的恶魔玩儿,如果不要,他继续拿去喂赛克斯。
对此泽卡表示:“赛克斯受得了就行。”
于是青年麻溜地提着恶魔去了,动作优雅熟练得活像出了名的厨师,也不管对方两眼一翻,直接吓昏了过去。
又一颗心脏喂下去,青年洗完手后,眼巴巴地候在泽卡身边,期待她也能主动提出和他进行切磋打架。
却是大修女又重重咳了一声。
这几天,几桩事情下来,蕾妮雅明白阿撒兹勒是个行事有分寸的恶魔,不会随便乱来。
但事关领区的未来,他的作风又看起来过于随意,她还是问:“第二次喂得是不是有些早了?不等他稍微清醒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