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钟离璞真的是高不可攀的月亮，商沐反倒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意了。
商沐给他擦干净嘴巴，说：“两件事。第一，你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第二，我叫商沐，不叫商小沐，今年算是二十二，是个厨师。我不知道晃裕同跟你说了什么，但是你最好把他告诉你的事情全都忘掉，一切以我说的为准。当然，晃元帅是个好人，他就是对我……有点误解。”
商沐最后还是给晃裕同挽了尊，试图给他再加点分——虽然在钟离璞心里可能也就是从负一百到负九十九的区别。
“我叫钟离璞，十九岁，职业……暂时是无业游民。”钟离璞学着商沐的样子介绍了一遍自己，努力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面孔扭曲地有点恐怖。商沐却被他逗笑了，忍不住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没想到他只有十九岁，比这辈子的自己还要小三岁，是个弟弟。他有点像商沐上辈子的弟弟，不太会照顾自己所以总是遍体鳞伤，说话直白又单纯，喜欢被照顾，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
商沐以前也在心中勾勒过白月光的样子，漂亮的高傲的冷酷的淡然的什么样都有，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这种样子。
不过无论是什么样子……跟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商沐虽然被金屋藏娇，但还是需要上班的。餐厅十一点开业，许多半成品需要更早去准备，况且最近情况特殊，商沐需要早点去和赵鱼试验新菜。商沐一边给钟离璞擦脸，一边关心他的身体情况。
钟离璞刚刚吃完饭吃了一吨药片，戴上口罩，很认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报告道：“我觉得还行。”
“那就好。”商沐给他披上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你跟我一起去餐厅吧。”
商沐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钟离璞是一个病人，最好还是能有人照看。如果是平时，商沐可能会直接翘班陪他。但现在情况特殊，餐厅处在开发新菜的周期当中，正缺人手。他昨天已经翘掉了晚市，再连续请假实在说不过去。
他思来想去，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钟离璞打包带到自己的餐厅，让他在有床的小包间里休息，也方便照顾。
没想到，他这句话刚说出口，钟离璞脸色顿变，猛地抽回了手。他的动作太快，商沐来不及松开力道，钟离璞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他紧接着说：“我不去。”
商沐说：“冕下，我必须得去上班啊。餐厅离这里不远，不会花很长时间的。如果身体撑得住，你去餐厅我也方便照顾你……”
“我不去！”钟离璞这次的口气更加激烈了，他又强调了一遍，“我不出去。”
商沐有点无奈，想他可能就是不喜欢出门，自己应该照顾他的情绪。商沐考虑了一下，说：“那我请人来照顾你可以么？”专业的护工乃至保姆都得提前预约，一时可能请不到，但是他至少还是能找到愿意帮忙的朋友的。
钟离璞不说话，灰色眼睛盯着商沐，浑身上下透露着抗拒。他摇了摇头。
商沐有点来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是什么意思？
“干脆我找个机器人？”商沐负气说。
钟离璞皱起眉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见商沐脸色不好又很难说出口，最后小声道：“这个……”
“算了，当我没说。”商沐说完自己也觉得不行，揉了揉太阳穴。机器人在这个时代是广泛运用的。但是就算是在这个时代，机器人也不可能完全代替人类，甚至于医护机器人的安全性十分令人怀疑，各种医学专家撰文建议不要把重病患者交给医护机器人，容易造成二次伤害。
要是钟离璞出了什么事情他可承担不起，更不要说他从来没想让他出事。
钟离璞说：“给你添麻烦了。你不要管我了……”
“不可能不管你的。”商沐打断了钟离璞的话。他在钟离璞的轮椅前半跪下来，从下向上望着他的眼睛，认真说：“冕下，晃元帅让我照顾你，我必须照顾到底。如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只有我留在这里陪你。这没有问题。但是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出去？”
钟离璞的目光和商沐对视一秒就迅速闪开，他天鹅绒一般的眼睫毛微微颤抖，半晌才小声说：“你不害怕我么？”
商沐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
钟离璞把口罩扯了下来，低头靠近商沐，伤痕累累的脸迎上来。商沐虽然已经见过很多遍这张备受摧残的脸，但还从未这么近这么仔细看过，不由呼吸一滞。也唯有在这么近的距离，才能看到许多细节，那些伤痕深入皮肉，曾经将整个人分割成碎片。
钟离璞默默注视着商沐，不可察觉地轻叹了口气，问：“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看到不会害怕么？别人看到不会害怕么？我这个样子……也不要出去吓人啦。我就待在家里，哪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