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陈伴伴的面,李逸也无所顾忌,直道:“老师糊涂。”
陈伴伴已抹了不知多少泪,此刻再不能不说话,跪下道:“郭大人,太傅大人和詹大学士这是知道到了危及关头,豁出命去也要保您啊!
殿下,您无论如何要好好的,先帝和太子殿下都在天上护着您,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
李逸长叹一声,还有这么多人愿意拼尽性命保他,他活着就已是胜利。
“他们这样闹能有什么结果,只会把众人都搭进去。”
陈伴伴摇头,“是难有个结果,可几位大人谁又不知呢?若不闹,上头之前还是暗着来,下回就要明着来了!您都这样了,怎么就不能放过殿下。
闹一闹只怕还有活路,不闹再眼睁睁看着您被奸人害一次吗?”
“伴伴,你再掉泪我该更难过了。”李逸从榻上坐起身子,“廖太傅和詹大学士都已是告老的年纪,也就罢了,祭酒这不仅是搭上了自个的前途,也葬送了朝中他多少门生的前路。他原没有涉东宫之事涉得那么深……是我连累了老师。”
陈伴伴颇为不赞同道:“士当效正君,殿下这是看轻郭大人了。”
李逸知道他是前世思维跳了出来,失言了。
不过几日后,承乾帝颁下旨意。
上来就认定李逸是自戕之罪。
接着痛斥李逸在承乾帝的多番诲教下,仍不改恶性,承乾帝则一再顾念亲情,对他容忍有加。
反观李逸,不仅不心怀感激,甘于现在的平静生活,还多有怨恨不满,竟以致用小人之心度今上的君子之腹,企图想要用拙劣的自裁手段来陷今上于不义。
后头又洋洋洒洒地说了李逸身为广华帝嫡孙,崇德太子嫡长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样的所为是如何的不忠不孝,又是如何令列祖列宗蒙羞。
好一篇官样文章,也不知出自哪位新翰林之手,李逸就差直接给此人颠倒黑白的本事鼓掌了。
将李逸批得体无完肤,打为十足不忠不孝不义之人之后,旨意的正题终于上场了。
“即日起,隐王李逸除名玉谍,贬为庶民。”
小黄门那口不停张张和和的嘴,从这一句起活化成了吐着泡泡的金鱼,李逸再不曾听到他说什么。
他越过此人,看向天际,澄空有几片云彩,飞得极慢,近处,宫墙融了雪,露出里头的漆色。
一切至此,尘埃落地。
大礼跪谢时,李逸以全部的心意匍匐长谢,感谢所有为他这条性命奋力抗争至此的人们。
无论前路多艰难,今日,他们求仁得仁,逼得皇帝色厉内荏,他与他们都活了下来,活着,即嬴了此局,亦才有希望。
同日,滇南王府。
赵渊立在书房里,他在京里所受的苦滇南王自然是知道的,甚而其渊与李逸亲厚,滇南王也知道得不少,正因此,看着始终沉默无语的其渊,滇南王多少有一些内疚和补偿的心思。
他长叹一声,“我儿可曾怨为父送你入京为质?”
赵渊抬起头来,不见屈辱和隐忍,没有差点丧命的心悸,他的眼睛亮得发光。
“若时光可倒流,无论再入京几次,也不会后悔。”
“好!不愧是吾儿!”
滇南王颇为欣慰儿子的识大体,开始放心地说起日后对赵渊的安排。
等父王滔滔不绝说完,沉默许久的赵渊只说了一句,“我想去军中。”
滇南王愣了愣,方道:“你知道滇南王军的规矩,哪怕本王的儿子入了军中,也要从底下练起。”
赵渊点头,“父王,您刚不是问我可有什么要求,去军中就是我唯一请求。”
对此,滇南王还能有什么不应的。
冬夜,飘有浮冰的溪水晶莹剔透,然而手指稍有相触便能冷至骨髓。
赵渊竟将整身埋进这溪水里,若他还在王府,必然是瞒不过去血脉之力已尽,身中血毒的事。
入了军中,可谓一举两得。此刻,疼痛令每一霎都像永恒,该拿什么来抵御这漫长,这血毒要伴他一生,他可以用这时间慢慢去想一个人。
今夜就从泮宫初遇的那个早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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