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嫌启元三年的这个夏天还不够火热,赵珩下了一道震惊朝野的旨意。
着令掌有兵权的诸王,要么限期领兵去封国戍边,要么交出兵符,方可留京。
这是明着逼几位握有实权的亲王远离朝堂。
这诏书到底是皇帝的意思,还是摄政王的意思,众人猜测纷纷。
一时间,大成的文武百官皆动,御史互告的奏折像雪片一样飞上御案,各方派别亦蠢蠢欲动,等着在这场庙堂危机中,寻机致对方于死地,同时为己方此后的掌权铺平道路。
赵渊立在漩涡的中心思政殿上,平静地看着皇帝,从第一封诏书开始,就是他拟了,交由皇帝过目。所有那些体恤加恩诸王,实则削权的锦绣文章,亦是他口述了,由司礼监润色而成。
皇帝要赵渊动手,等不及要亲政了,他亦念着李逸,恨不得明日就能见着人。成为众矢之的,是早就料到的事。
这一刀治理国弊,手下得极重,不亚于刮骨疗伤。
赵珩少年气盛,毫不惧这形势,此刻正斗志满满翻着明日这道新旨,是关于封国具体规制的详则的。
他细细读着,忽然抬起头来,感慨了一句,“若是父皇在,必是不肯这般行事的。”
赵渊闻言,竟笑了笑,神情间丝毫看不出他有被皇帝胁迫的不满。
“先帝行事谨慎,不会同意臣下这剂猛药。”
赵珩点了点头,不经意道:“所以父皇常说我像五叔。”
称呼都是旧日的,赵渊默默听着,知道皇帝看着诏书走神了。
等赵珩终于看完了,凝神想了想,又道:“大约皇叔很快就又要离京了。”
赵渊接话,“原是臣的份内之事。”
果然,不出半月,景王头一个领了兵要起事,打的自然是“清君侧”的名义。
赵渊临行前来到中和宫,皇帝看着跪在金砖地上的摄政王,提醒自己不可总是顾念旧情。
赵渊是来请见李逸一面的。
皇帝对此无能为力,却忍不住还是在赵渊即将告退时道:“朕会让李逸给皇叔写信。”
赵渊停下步子,脸上的阴郁散了些,恭谨道:“还请陛下看顾好李逸,臣不日即回。”
亲王们原就有封国,原先不过是军队食邑在封地,人都在京里逍遥,如今出了限王令,景王连夜回了封地,直接打上京来。
景王深知自个弟弟用兵的厉害,不出奇招只怕扛不下赵渊,他发兵在前,握了先机,等赵渊到时,已在营中埋了不少花样,只以逸待劳,要打王师个措手不及。
“报!肃王弃了步兵辎重,挑了骁骑三万,昼夜奔袭而来!”
“果然不出本王所料。”景王哼了一声,多年并肩而战,赵渊大体会如何应对,被他猜了个透。
天将明时,东方划出一线微芒,分开琉璃黑夜与沉昏大地。
战场的鼓角齐鸣,赵渊明光铠甲一夜凝霜,他弯腰抚了抚身下的白玉骢,马儿银蹄轻踏,分明是闻声就已按耐不住想要冲杀的血性。
尉迟锐已率部当先挑战,不想景王的营帐下,半天不见人马跃出,正觉奇怪。
忽然大地微颤,接着变为接连不停的震动,临阵遇到异象,不少兵士难控身下战马,竞相乱了起来。
尉迟锐急传军令,正是冲杀敌营的紧要时刻,此时若回军撤走,不说士气大损,敌方若趁机追杀,后果不堪设想。
无奈脚下的地动之感越来越强,人人左右相看,惊疑不定,皆怕是要地陷。
只因赵渊麾下军纪向来严明,虽心下骇然,自上至下没有将士敢就此退却。
赵渊原在队伍中央坐镇,见形势突变,抛下传令官,直驱白玉骢飞掠至前锋处。尉迟锐一见主上到来,顿为不能稳住军心而生出羞愧,却又忍不住觉得心中大定。
就在此时,黑滚滚一片烟尘飞扬,将初生的骄阳遮得灰灰蒙蒙,敌营中竟冲出二十多头大象来,这些大象组成一字象阵横向拉开,后头又有大批奔牛被驱逐追赶,兽群如潮直向王师而来!
战马早被惊得嘶鸣,不少人嚇得已掉转头去,眼看军心要散,赵渊大喝一声:“退者斩!”
尉迟锐拔刀亮刃,战鼓重又隆隆而起,似要与冲来的兽群那踏地震动死死相抵。
整个王师眼见赵渊挺直脊背,于大军最前,弯弓射矢,那支金箭如坠星落地,穿破急砂飞砾,弧光闪过,只一下就没入了正前冲来的巨象膝中。
那当先的巨象较其它大象足足大了一圈,急奔中右膝中箭,虽晃了晃,却未停下,赵渊第二箭已离弓弦,飞矢破云而去,直将半根箭羽深入巨象左目,直入脑髓。
巨象嘶吼之声响彻荒野,奔跑中轰然扑倒,平地里一时余震连连,其身躯匍匐似巍巍小山,竟连带得四围左右冲撞的兽群自乱了阵脚。
三万人马亲眼目睹为首之象的倒伏,军心顿振,鼓声急擂之下,前军流矢急发如雨,后军冲杀亦激昂难抑,白刃热血直向敌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