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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气温渐暖,月光穿过薄薄的云层,下半夜下了小雨,几声春雷把梅久惊醒。
她看着碧云纱糊的窗,胳膊抵在他胸前,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江若谷一直是浅眠的状态。于是睁开眼,握着她那一双手,嗓音低哑道:“你睡不着吗?”
梅久阖着眼,半晌扶额,较弱无力地背对着江若谷道:“夫君,你也睡不着吗?你瞧,都下雨了,小姜都没回来。”
江若谷抚着她的长发,藏在黑暗里的那双剪水眸子渐渐晦沉了些。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江若谷舒缓了语气,劝慰道:“你这么关心她是好事,可要注意身子,她是个聪明的人,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
这四个字入耳,江若谷浅淡一笑,但笑容随之消散,浅淡的不留痕迹。他放在梅久腰间的手缓缓上移,头埋在她的颈间低语:“你睡不着,又惹醒了为夫,做点事情来打发这漫漫长夜,你说可好?”
梅久脸微红,闭上了眼。江若谷翻身压住了她。几番沉浮后她累的昏了过去。江师爷看着身下美人,娇嫩的像是春日下灼灼开放的桃花。手指划过那轮廓,终归了失望收回。
好看的皮囊数不胜数,内里的骨子却多是阴暗不堪。
江师爷不曾想过和她长相厮守这件事,娶她是责任,但凡她在身边,总要想着去算计他
。
相比较之下,姜酒是他极为喜欢的一个小姑娘,干干净净,她未回来,江师爷怎么会不担心?
眼见她昏了,江师爷从榻上起来。外面果真是下了雨,他从廊下走过,姜酒的屋里还是黑漆漆的。经过阿祁的屋子时,他罕见地停了会。
屋里没人。
雨淅淅沥沥,芭蕉都愈发青翠,江师爷撑着红伞出了这偌大的江府,衣摆飘动,红伞搭着白衣,昏暗的长巷内像是从黑暗里走出的鬼魅。
风拂面,其中还有不知何处蔓延来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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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酒把追月托给客栈老板,因为她不可能带着追月这匹老马出远门。她要去的是帝都。
阿祁的手圈着她的腰,两个人在马车上一言不发。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黑暗里没人体会的到她的心情。就这么离开,姜酒觉得若是被江师爷知晓,八成会怒极而笑,说她长能耐了。
只不过遗憾的是,马车一直行驶到了同江也没见得有人追上来,她是一个孤女,江师爷与她也可以说是主仆关系,为了一个仆人深夜奔波,说出去怕是没什么人能理解。
从业两年,今天罪恶感尤为深重。
姜酒摸着阿祁的头,问他:“我们就这样离开,你什么心情呢?”
她怀里的阿祁摸起来软软绵绵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软糯,听在耳里勾起她诸多回忆。上车前他眼里的复杂真真切切展露的一览无余,姜酒不确定她这样自私的行为究竟会不会对阿祁留下什么阴影。
他这些年被姜酒当好苗子栽培在荒僻小县城的土地上,立志做一名师爷,问及捕快之时他曾表示,师爷做到江师爷那样就不错了。
可见,他们两个人还是有共通点的,都很喜欢江师爷。
“你今天离开青阳,改日会里开我吗?”阿祁避而不谈她的问题,圈着她的手臂收紧,脑袋埋在了她胸前。
姜酒忍着没抽气,小心翼翼把他的脸抬起来,吐字清晰,一字一句道:“我就是死,我都不会让你独活于世,你懂吗?”
彼时姜酒这般说,阿祁信了,只不过手指摁着她的唇。他总是那么的敏锐,走路时都能发现别人看不见的,那些掉在地上的钱。但他也总是那么善良,捡来的钱无一例外都上交给了衙门,到头来一面表彰他的小锦旗也不曾有。只有将就知道他的这些善良事迹。
他像是被风一吹就要长大似的,那一双眸子认真起来真有几分风姿韵味暗含其中。
此刻他捧着姜酒的脸,明明是不高兴,却偏偏咽着用温和的语调问道:“你是不是还想江师爷呢?你咬着唇的时候,多是你极为难受之时,你想带着我一起走,我高兴的不得了。因为你从前和江师爷出门总喜欢留下我,他们说我是江师爷捡回来看门的狗。只不过,这次带你走的这些人又是谁呢?”
姜酒对阿祁的问题很是赞叹,觉得他总能问到事情的关键上面去,忽略的他对自个习惯的颇深了解。
“把你从泥里拉到云端的人。”姜酒道。
阿祁松了手,黑暗里,他勾着唇,轻吻着姜酒的眼睛,唬的她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高兴坏了?”姜酒平日被他摸摸碰碰的也不大在意,她嫌阿祁小。不过此时此刻,在看不清的状况下,有种异样之感在心底滋生。
姜酒想:他的唇真软,阿祁真是善解人意。
他扣着姜酒的手,仗着她对自己的信任不知足地贴近她。
很久之后月牙从上弦变的圆满了。城隍庙里一直以来都孤寂异常。姜流苏一笔一划拿着沾了水的小木棍写着这三个字。
洗干净后的脸白白净净,姜流苏对自己新取的名字格外满意。于是枯坐了半个月,眼见着天气渐暖,他坐在门槛上晒太阳慢慢觉得索然无味了,有种被抛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