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濑理惠常把“谁主张,谁举证”这句话挂在嘴边。
主张要清晰可辨,举证要真实可靠。
于是也就养成了灰二和最鹤生阐述己方观点之前会收集证据并打好腹稿的习惯。
举例说明就是:
假设某天,灰二偷吃了最鹤生的焦糖布丁。
最鹤生感到非常愤怒,找到爸爸哭诉说哥哥吃了自己的布丁。
但同时她也必须列举出相应的证据。包括但不限于灰二可能会有的“犯罪动机”、灰二的在场证明、父母的不在场证明、自己没有贼喊捉贼的自证——当然,在这个时期,最鹤生还不知道家里安了专门的防盗监控摄像头。
然而清濑理惠从不提醒她家里还有摄像头这种东西,这位母亲认为小孩子应该养成属于自己的好奇心,东西摆到面前都不知道问一句“这是什么”,光等着别人告诉答案是不行的。
这种做法就好比小孩子遇到了不认识的字,有的家长会直接扔一本字典过来让他们自己查一样。
家长这样的行为完全可以解释为:希望孩子养成独立自主的学习习惯。
虽然利弊皆有,不过好处也很明显,那就是家长可以保持优雅,等孩子自己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于是当最鹤生在饭后人散尽,忽然“严打校园欺凌,拯救我的前桌”的口号时,作为兄长的灰二并没有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他停下收拾碗筷的动作,端正地坐回桌边,效仿母亲的模样,让最鹤生列举出了能够佐证自己判断的事实。
旋即最鹤生将那天下午与同班同学们的“聊天”完整复述了一遍。
听罢灰二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跳得厉害,甚至十分恼火。
要不是没有最鹤生班导的电话,他可能已经拨打电话过去质问那位班导老师:
你们这是什么班啊?你们这是害人不浅啊你们这个班!
你们班上这群小姑娘好好学习不好吗?一天到晚整这些有的没的心机,有什么意思啊?
但很快,灰二冷静了下来。
因为从最鹤生的转述中,他不难得知,这群针对桃井五月的小姑娘非常聪明。
她们有组织有纪律,不张扬不高调。
什么扇耳光扯头发、用剪刀剪烂体育服、用脏水泼湿室内鞋、在课桌上大书“去死吧”的事她们都不会做。
她们只会不加掩饰地将桃井五月当成空气,将她当成一个不存在的人。
在这种前提下,老师是很难介入这种诡异的班级氛围中的。
而假设老师真的当众提出“你们要和桃井好好相处”的要求,多半也只会让桃井的处境变得更加尴尬。
理清思路后,灰二忽然发现他们面对的课题难度骤然拔高了许多。
起码,以他的经验,还不足以应付这种意外的发生。
作为一个曾经将绝大部分课外时间消磨在跑道上的长跑运动员,灰二毫无疑问是放学铃声响起就会消失在教室的类型。
受伤之后他被迫停止了全部的训练,而这时会安心留在教室里的学生,大多也只剩下了认真准备升学的文化生。
埋头学习都来不及,谁会有空去搞这些攻心计……
顺带一提灰二从前就读的初高中便是白鸟泽学园。
因为父亲清濑正臣便在白鸟泽的高等部任职田径教练,他自然选择了报考初中部然后一路直升。
偏差值与升学率在整个宫城县皆位列前茅。
灰二还是一路靠着体育保送生才能进入
这也是为什么最鹤生会抛弃自己的两个幼驯染,宁愿选择绕远路都要跑去白鸟泽读书的原因。
好在,明天是周六。
虽然桃井的问题越早解决越好,但留给他们的还有(短短的)两天能够思考缓冲的时间。
最鹤生旋即掏出记事本,决定大致规划一下周末的四十八小时。
首先,他们不能忘记明天上午要去拜访隔壁家的桐山零。
其次……
其次好像也没别的事了?
她之前还想着约研磨面个基,但现在完全没有那个心情了。
她满脑子都是那几个女生说话时绵里藏针的样子,扎得她脑子疼。
教育学家诚不欺我,校园霸凌的危害果真深入方方面面!
最鹤生气不打一处来,右手握拳抬起落下,桌子HP光荣-1。
“我恨!”她愤愤不平。
“你恨也没用。”灰二立刻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将妹妹上升的怒气槽给往下压了压。
“啊对了,阿市说周末要来看我们。”
“阿市?周末?他不训练?”
“好像是和东京的哪所学校有训练赛。”
“噢。”就说嘛。
刚才还在困惑自家表亲怎么会浪费周末的大好时光从神奈川跑来东京的最鹤生当即表示了解。
然而介于幸村精市完全没提前告知具体时间,最鹤生只得放弃了规划,毕竟大多时候,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
她叹了口气,等灰二给她铺好桌布后,便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塞着几张复印件的文件夹摊开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