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部自发组织了训练,大家都劝最鹤生别?去了,好好回家休息。
最鹤生有点犹豫,但她一边犹豫,一边又跟着?他们?。这样下?去,等到了外头?的体?育馆,她肯定又会干脆留下?来帮忙。
“清濑啊,你的眼睛比熬夜打游戏的研磨还要肿。”夜久卫辅一副熬在你身痛在我心的忧愁神色,“还是回去休息吧。”
最鹤生闻言翻了翻自己的包——没有镜子,她向来不带这种东西——掏出手?机,漆黑的屏幕沾着?不少浮灰,里头?映着?的人影还算清楚。
“已经没在肿了。”她认真地反驳道?。
“可不是还有人在等你?”福永招平扬起下?巴指了指站在门口的宫侑,祸水东引——啊不,声东击西,转移注意。
要是宫侑能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大概会立刻变脸语重心长地告诉最鹤生他们?根本不需要你。
他巴不得最鹤生赶紧离开这群家伙,哪怕不和自己在一起,回家学习也是好的——当然?如果?她愿意陪他的话那就更好了。
“但是你们?真的没问题吗?”最鹤生相当不安。
排球是室内运动,而有排球场的地方要不是体?育馆要不是俱乐部,偏偏这两个都是人流量大的地方。
人一多起来不仅很容易和别?人拿错东西,而且还容易出事故。
她还记得上次灰羽列夫为了救球,一路滚到其?他人的场地上,手?臂差点被一个也正?忙着?倒退垫球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滚到自己附近的陌生人踩了一脚的恐怖景象。
虽说最鹤生当时在现场也只能傻愣愣地站着?被惊出一身冷汗,不能改变些什么......
“信不过?山本灰羽你难道?还信不过?我们?吗?”黑尾铁朗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又拍了拍孤爪研磨的肩膀,“你说对吧?研磨。”
孤爪研磨破天荒没有规避他的接触,也没有皱起眉头?露出一副“为什么你们?的话题又要扯上我”的无奈神色。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嗯......最鹤生不去也可以......”
他抬眼看着?这个从?网上捡来的朋友,忽然?有些恍惚地发现,他们?居然?已经认识快十年了。
从?最开始的只是在游戏里你来我往地给对方发表情?,一周在线上见一次,到现在每天相处超过?五个小时,孤爪研磨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和一个隔着?网线认识的人如此亲近。
最鹤生是拍在黑尾铁朗之后,第二个与不善言辞的自己当了那么久朋友的人。
她一直是个很热心的人。
热心到有点不可思议。
如果?遇到新手?求带过?副本,她有空的话就一定会去帮忙。如果?打完BOSS爆出了自己和别?人都需求的装备,她会说那我等下?次吧。如果?有人想要特制的增幅道?具,她有多的也会无偿让出。
游戏对她而言不过?是消遣。
可即便如此,在这个真真假假的虚拟世界里做出的种种行为,也足够窥见一个人性格的冰山尖角了。
最鹤生是个好人。
认识她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孤爪研磨在内。
但是游戏里的资源是一串代码,带萌新过?本花费的时间是不过?几百円的点卡,那么现实生活呢?
在这场不能读档重来的游戏中,最鹤生还有余裕去照顾他人吗?
答案已经很显然?了。
宫侑虽然?等了很久,但最鹤生出校门之后他也没舔着?脸迎上去。
他感觉自己的姿态已经摆得挺低的了,还从?没有过?谁能让他傻站在某个地方等那么久。
所以他不仅要站,还要站出孑然?一身伶仃孤苦的萧瑟感。
他不信就这样最鹤生还能狠心把他一个人撇在这里!
——虽然?宫侑认为自己骐骥成真的可能性不大。
然?而奇迹却发生了。
最鹤生居然?真的跟着?音驹那群人分道?扬镳,朝他走来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也不是受宠若惊的惶恐,也绝非美梦成真的恍惚,而是感觉有哪里不对……或者说有什么一如既往的东西在悄然?之间发生改变。
宫侑比最鹤生高一大半个头?,视线能很轻易地越过?她,望见她身后那群往反方向走去的少年。
他们?越走越远,而最鹤生也离自己越来越近。
……也有可能是来说“要不然?你先回去吧”的吧……
宫侑挠了挠耳后,被剃平的发茬有点刺手?。
他觉得应该是这样。
可最鹤生走到他面前,却只说:“等很久了吗?”
事情?的发展居然?和想象的不一样。
宫侑略感意外,不过?也乐见其?成。
“我刚来。”他面不改色地说谎。
“你明天还在这里吗?”
最鹤生这个问题应该是想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可直接问“你什么时候回兵库”听起来其?实很像赶人。
要是这么问的话,宫侑说不定会生气,然?而她没有。
你明天还在这里吗,听起来就像是……她很需要他一样。
哪怕宫侑知道?实际上这都是自己的错觉,最鹤生的心硬得像块石头?。否则哪个女孩会在他这种攻势下?还能不动如山。
如果?不是清濑最鹤生,他早该脱单了!!
“太热了,等晚点再回。”宫侑看了眼脚下?被太阳烫得浓黑的影子,总是靠不住的嘴上说的是实话。
他莫名感到忧愁,找不到缘由,只能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眉峰。
正?值中午,不管放没放假的学生都出来找吃的。大学生尤其?惨。
东艺大作?为全国唯一的国立美术大学不可谓人才济济,他们?主要盘踞在这片学园区的北边,宽政大则距离南面的多摩川更近。
最鹤生对东艺大的了解不多,但这种无知就像主攻学业成绩的学生不会去获悉主攻美术雕塑的学生要怎么考大学一样,是无可厚非的。
何况她也没什么兴趣了解。
宽政大学的校训是“自由与进步”,不过?这种自由和艺术大学的自由显然?大相径庭——至少不会有人赤着?上半身,顶着?色彩斑斓的人体?彩绘在校内自由漫步。
伪下?町虽然?夹在两所在全国都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大学学府之间,但东艺大的学生通常不喜欢临幸它。
按照行政区划,这个学园区内一南一北的宽政大属于大田区,东艺大属于目黑区,而目黑区再往北就是涩谷。那边的商业街连路灯都比充满昭和气息的伪下?町晚熄灭半小时,完全没必要往南跑。
但一年之中,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东艺大的学生是必须光顾伪下?町的。
东艺大即将在盛夏举行的学园祭,是需要学生们?抬着?自己做的“神轿”去到多摩川边游行的。
该把补水站、途中的休憩区设定在哪里也颇有讲究,得自己踩点才行。
若非如此,这条街上通常只会看到宽政大的学生。
用伪下?町一家炸鸡店老?板的话说,只有善于发现的眼睛才能领悟他们?这条街的好,他们?和对面总是搞庆典活动(有一次还有皮卡丘玩偶的游行)妖艳贱货的商业街不同,走的是质朴实惠低价亲民?的路线。
这话最鹤生早在三年前就听过?了。可宫侑是第一次听,听得想翻白眼。
他讨厌这种自卖自夸的行为,尤其?是这家店的业绩看起来相当惨淡。
虽然?不常来东京,但他好歹还是逛过?涩谷的。
哪边更繁华哪边更落魄还是能区分出来。
可最鹤生只是一边笑一边说是,态度还绝非是因无奈而敷衍的。
老?板因为她的附和笑得满脸褶子,宫侑注意到他给最鹤生的那袋炸鸡多装了好几块……
宫侑期待的“哇这个是最鹤生你的男朋友吗”的八卦并?没有出现。
而对方似乎对她经常和不同男生在走一起这件事相当习惯,甚至问出了“啊,最鹤生,这是你朋友还是社团的新部员?以前没见过?呢”这种问题。
你妈的。
宫侑磨了磨后槽牙,没忍住伸手?扯了一下?最鹤生已经长长快落到肩膀的发尾。
但他又怕她痛,生气,没敢下?狠手?就飞快地松开了。
然?而那依然?是一股不能被忽视的力,就像上课的时候后桌在用笔尖戳你的背一样。
“怎么了?”最鹤生回过?头?,看到老?老?实实把手?收回身侧的宫侑,将手?里的炸鸡递给他,“侑也想吃么?”
“……”
不吃白不吃。
宫侑接受了她的好意——对每个人都能释放的好意,从?来没有因为他是宫侑而变得特殊过?。
出乎意料的,这家炸鸡居然?真的很好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肉汁把宫侑的舌头?给烫了。
于是他又要了一块,而装炸鸡的纸袋一直被最鹤生拿着?。她几次想要将袋子直接给他,但宫侑一点接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他只是想让最鹤生一直重复这个递给他的动作?,心理作?用让炸鸡更好吃了。
他以为最鹤生会去竹青庄或者回公寓。
但街景倒退,店面渐渐消失在他们?身后,穿过?的空地上没有任何遮挡物,宫侑被热得有点烦,可最鹤生笔直地往前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停下?来。
之后他们?又爬上了一座坡度不那么平缓的山丘,绕过?坐落在这里的一片外墙面干净街道?整洁的高级住宅区。
中途他们?休息了一会儿,最鹤生说他们?已经爬到了这座山的最高处,宫侑不懂她的依据从?哪来,最鹤生就将手?臂稍稍抬高,指向无云天空的另一端,越过?通透的空气,能看到伫立在那的富士山和丹泽群山。
最鹤生也不告诉他要去哪,直至潮湿温热的风自远方来,宫侑才发现最鹤生带他到了多摩川边的堤防。
在这个方位完全看不见她居住的那幢公寓楼,不过?在桐山零的阳台上,宫侑倒是远远地望见过?这座将多摩川两岸连接起来的斜拉桥——那时它小的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挡住。
河滨的足球场有高中生在踢球,他们?呼唤传球的叫喊声远远传来也依然?清晰,旁边没有遮蔽物的观赛席上只有零星几个脑袋上盖着?毛巾的成年人,可能是家长。
没能在附近找到走下?堤防的台阶,脚下?的草地踩上去有种久违又让人欣喜的弹感。
最鹤生小跑起来,并?不是想甩开什么的速度,因为宫侑只是把步子迈大就紧紧跟上她了。
她一路跑到斜拉桥下?,护栏将人和多摩川不绝的流水隔开。
旁边立着?禁止翻越栏杆的牌子。
宫侑的视线刚从?警示牌上挪开,下?一秒就看到最鹤生提起裙子抬腿跨了过?去。不熟练的动作?让宫侑庆幸,至少说明她不常这么乱来。
他也不问她要干嘛,因为问不问他都是要跟着?的。
在今天返回兵库之前,宫侑已经决定好不会和这个才哭得天塌地陷的人距离五米以上。
桥洞里也没有很凉快,只有风声比外面大点。角落里堆着?三两张被水泡坏的瓦楞纸板,是流浪汉在这里留宿过?的痕迹。
最鹤生从?包里掏出两本书,将其?中一本扔到地上,坐下?。
另一本拿在手?里,她抬起头?问宫侑:“要不要?”
“没你那么讲究。”宫侑直接席地坐下?,最鹤生见状将书收回包中,抱着?膝盖望着?多摩川水流去的方向。
宫侑熟悉这种把脑袋放空之后的神色,好在跟最鹤生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沉默也不会感到尴尬。
他不再说话,决定酷一点,等最鹤生想开口向自己诉苦时才做那个将怀抱无偿借给她依靠的人。
然?而这样的美梦终究落空了。
坐下?看水的第三分钟,宫侑忍不住搓了搓自己右手?腕骨凸起的那块,然?后那里立刻肿起了一个包。
第五分钟他的余光瞥见了一只蚊子从?自己脸侧飞过?,忍住没有动弹。
第六分钟宫侑终于忍无可忍,他暴起,把一只趴在他手?臂上的蚊子拍得血肉模糊。
然?后听到旁边“噗”的一声笑。
“笑什么啊!”宫侑很不高兴,他发现蚊子只咬自己不咬最鹤生,越发恼羞成怒,“不准笑!”
最鹤生咳了一声,真诚又努力地憋笑,对宫侑说:“在这里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