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嫣一连喝了两杯茶水,仍然感到口干舌燥,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这时候,她恍惚意识到,自己还是着了一些人的算计,中了药,想不到千防万防仍然有疏漏之处。
——我什么时候中了药?应该不是在那间竹舍客房内,到底是在哪里呢?
她偷偷捏了自己一下,飘忽分散的注意力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而短暂集中。
“裴大人,我身体有些不适,咱们长话短说。
我今天遇到的这些麻烦,不论我父亲嘉平侯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有人故意算计我这件事,总不会错的。
当然,这是我自己的麻烦,和大人无关。
我在大人这里暂避风头,也不能让裴大人白帮忙,我有些东西想要送个大人,就算是……全了今日的收容之情。”
苏语嫣此时被药效影响,感官不比平日敏锐,所以她没有发现,当她和裴玄客气地撇清关系的时候,对面男人不赞同的表情。
裴玄因为武威伯的关系,此时已经把苏语嫣当做需要照顾看护的晚辈了。
尽管两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且,这姑娘看着就是个有主意不老实的,但是对于裴玄来说,他的教养不允许他漠视故友之后深陷阴谋龌龊当中,而自己却选择冷漠旁观。
然而,不等他出声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苏语嫣突然扬起胳膊,露出白皙如玉的小臂,从上面撸下来一枚金灿灿的海棠累丝八宝镯子。
裴玄避开了目光。
只听一声轻响,精致异常的金镯子被苏语嫣使巧劲儿掰开,露出空芯儿,里面被塞着东西。
“裴大人,你应该知道的,当年,我外祖年为了救当今陛下而亡。
那些刺客很厉害,无论是事先安排好的伏击地点,还是之后的撤退隐匿,都非常严密,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可调查的线索,更别提那些刺客的幕后指使者了,至今,那人的身份仍是一团迷雾。
我不知道圣上那里是否还在调查这件事,但是,我一直没有放弃找出那个害死我外祖父的凶手。
从北境边地回来这几年,我带着武威伯府的那些老兵旧部做事,特意调查了不少人。
凡是有嫌疑的,我都没有放过。可惜的是,刺杀事件的幕后凶手暂时没有找到,反而发现了我父亲嘉平侯的一些其它秘密。”
说到这里,苏语嫣仔细盯着裴玄的面部表情,想辨别一下这人的真实情绪。
在听说了“一个女儿怀疑并调查了亲生父亲”这件事后,这位裴大人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认为她顽劣不堪,不孝凉薄?
毕竟,现在有许多人都认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即便父母真的做错了事,做子女的也应该是耐心劝谏,反复阐明事实道理,劝谏时要语气温和,不要当面顶撞他们,直到父母愿意改正,就皆大欢喜了。
而不是像苏语嫣这样,先是怀疑亲生父亲嘉平侯指使人杀害外祖父武威伯,然后就安排属下暗中调查,现在,她又要把调查的结果交给其他人。
——裴玄此人在士林中声誉极佳,向来是君子典范,他应该是不认同我的行事手段吧?
——可是,裴玄能和我外祖父成为忘年交,不该是墨守成规的那种人,说不定心性洒脱,不会对此产生反感的情绪呢?
然而,让苏语嫣隐隐失望的是,她的话音刚落,就见对面不远处的裴玄皱起了眉头,甚至还往后挪了挪,一副不想和她靠得太近的样子。
——啧,这是嫌弃我了?果然迂腐,难道让我和嘉平侯父慈女孝,冰释前嫌,才符合你的为人处世标准吗?
苏语嫣不知道的是,裴玄此刻的躲闪疏远,并不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而是因为,她现在的状态看起来非常的不对。
她本就是妩媚娇艳的容貌气质,平日里即便不动不笑也难掩妖娆之姿,更何况她现在又中了药,两颊绯红,眼波水润,比春日里的姹紫嫣红还添了三分艳色。
她此刻目不转睛地盯着裴玄看,不自觉地倾身上前,身上的芬芳馥郁幽幽袭来,粉唇微张,眉梢眼角里全是妩媚含情,这副模样,让一贯持重正直的裴玄如何不皱眉,如何不避嫌躲闪?
“苏姑娘,你刚刚说,你在那件客舍中发现了被下药的香炉和含有某些,嗯,特殊药效的植物,你是否完全避开了那些东西,有没有……不小心沾染上?”
苏语嫣愣了一下,没想到裴玄会询问这个问题。
她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热的额头,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我现在确实有些头晕迷糊,所以才不再绕弯子,直接向裴大人你和盘托出我来此的目的。
裴大人,不管你如何看待我的行事手段和为人处世,作为监察御史,我相信你不会嫌弃我手中的一些线索和证据的。我现在把这些消息交给你,希望对你的查证有用。”
苏语嫣从空芯的镯子里取出一张极薄的白绸子,上面写满了米粒大小的墨色字迹,直接塞进裴玄的手中。
“裴大人,我之前告诉你说,我今天的遭遇和嘉平侯有关,并不是凭空捏造和妄自揣测的,你看过这张丝绢上的内容后,就该明白了。
这上面的许多线索,都能佐证我今天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