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寒风吹得紧,孟妱坐在屋内仍能听见窗外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她实在是担心李萦在乌衣巷的境况,还是披了氅衣去了。
甫一进门,见李萦身上盖一件薄毯,手撑额角微阖双目躺在贵妃榻上,面前烧着炭火。
“萦姐姐……?”孟妱进屋后脱下氅衣,轻声唤道。
李萦缓缓睁开眼,见是孟妱唇角闪过一丝笑意,忙起身关切道:“这样冷的天儿,夫人怎的来了?”
孟妱自扶了小凳,围在火炉旁坐下,搓了搓手道:“我只是路过此处,便来瞧一瞧姐姐。”
李萦亦在她身侧坐下,只对着火光发神,良久,微微叹了一口气。
孟妱缓缓转向她,问道:“萦姐姐怎的了?可是此处有什么不好?你可与我说,我教人再去安排来。”
李萦旋即苦笑了一声,回道:“夫人与我萍水相逢,能如此待我已是极好,如何再敢要求什么。只是……我还是想问问夫人,为甚要待我这般好?”
李萦的目光灼灼的瞧着她,竟让孟妱心底颤了一瞬,“我早前不是说过,我与萦姐姐是旧相识……”
未待孟妱的话说完,李萦便接着问道:“既是相识,夫人可知道我家人在何处?他们可还好?”
她问的太突然,孟妱还未想好如何应答,只听她又道:“我也知我年纪不小了,我可有夫君,他现下在何处?”
炉中的炭火猝然“啪”的一声作响,孟妱跟着心内咯噔一声。
*
出了乌衣巷,孟妱似往常一般仍坐上了雇来的马车,她丝毫不敢确认李萦会信她的话,可除了这个她别无其他法子。
今日的天气甚是阴沉,她回府时还不到卯时初刻,但天儿却已暗了下来。
走入暖香苑时,见李嬷嬷玉翠同院儿里洒扫的三个丫头皆站在门前,她上前问道:“怎的了?老夫人过来了?”
李嬷嬷瞧着脸色并不大好,玉翠悄悄上前道:“郎君回来了。”
孟妱微微颔首,她自问近日同沈谦相处尚算相安,可不知是因着李萦的问话还是别的什么,此时她只觉眼皮不住的在跳,倒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推门进了屋内,见沈谦之正坐于外间的圆桌旁,脸色沉沉。
孟妱反是扬起一抹笑,进屋说道:“大人今日竟下值这样早,外头好是冷。”
沈谦之抬起眼皮,定定的望着孟妱,终于开口道:“府上的人说你近日时常出去,你都往哪里去了?”
“玉翠不曾与大人说?我都是回王府去了。”孟妱答的流利,眼神却不敢看沈谦之,一面说着,一面朝里间走去。
她方坐在了榻上,下一瞬,沈谦之便跟了进来,他手猛地撑在她脸侧的床柱上,一字一句道:“怀仪,你当真无事瞒着我?”
他的鼻尖快要与她相触,孟妱低垂着长睫,他眼眸猩红。
“没有。”
半晌,她口中徐徐吐出两个字。
“好。”
“咚”的一声,她直接整个床榻都跟着一震,下一刻,遮在面前的黑影不见了,她听见门被骤然推开的声音,寒风顷刻呼啸而入,她却没觉得有一丝的冷。
李嬷嬷进来时,见孟妱小脸儿苍白的坐在榻下,身子直发抖。
“我的丫头!这是怎么了!”李嬷嬷登时吓没了魂儿,忙过去将她抱住,一面向外唤道:“玉翠,快与老夫人告诉一声,教郎中来暖香苑!”
玉翠方才在外面听见响动,便已惊了一跳,见嬷嬷进去了便只敢在门外守着,此时听见里面嬷嬷传唤,正要拔腿去碧落斋时,孟妱从里间跌跌撞撞的出来了。
“去备马车,我要出去!”
见夫人如此情形,她原是不敢应的,但见李嬷嬷从后缓缓跟出来朝她点了点头,她才敢跑出去备马车的。
将孟妱送走后,玉翠才回暖香苑来,问李嬷嬷:“夫人真的没事吗?嬷嬷怎的就让夫人这般走了?”
李嬷嬷叹息着摇首,“她太执拗了,若不放她走,只会更严重。”
她只是走失了,终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
栖云院。
卫辞推门走入书房,禀道:“夫人的马车在去乌衣巷的半路,又折返回来了。”
他说着暗暗抬头瞧了一眼沈谦之,他坐在书桌前,桌上竟放着酒壶,他忙上前道:“属下该死,定是哪个小厮误放在这里的!”
他知道,自三年前起,沈谦之便有一个大忌,滴酒不沾。
手方伸至酒壶前,却教他挡住了,“是我让玉翘拿来的。”
卫辞怔了怔,缓缓收回了手,接着回道:“只是……去芝斋茶楼的人方才来回说,说夫人也派人去了那里,似乎也在打听三年前的事。”
话罢,沈谦之蓦然冷笑了一声,端起身侧的酒盏,抿了一口,辛辣味登时窜入口鼻。
“教那些人回来罢,不必去了。”沈谦之淡淡的说了一句。
她果然一开始便都知道。
那口茶是孟妱先喝的,他便因此从未怀疑过是茶水的问题,只当是他饮酒误了事。
彼时,她还是个小姑娘。
却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大人,那李家大姑娘该如何安置?”
沈谦之将酒盏顿在桌上,墨眸中毫无波澜,道:“给姑母去个信,让李家人将她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