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姜贯见势,忙端上来一盏热茶,却被皇帝挥了挥手,又退下去了。
皇帝深深喘了几?口气,略缓了缓。或许,当年他不该为了一己私欲,想瞧着女儿长大,将孟宏延一家从江南召来了京城,若是她不来,便不会遭这些?险恶了。
皇帝轻笑了一声:“你倒是会想。”
沈谦之并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只以为方才皇帝是因为他动了气伤了身子,便再不敢出言了。
“你的心意朕明白,只是,朕有朕的思量,”皇帝缓缓的说道,见沈谦之蹙起眉又要说话,便接着道:“她……亦是朕珍视之人,朕不会让她有事。”
皇帝渐渐沉默下来,接着姜贯上前,与皇帝对视了一眼,便走至沈谦之面前将他扶起,低声道:“今日去玉华山庄的人,并非是真的大理寺的人,而是陛下派去的。陛下想借着此回温贵妃咬住郡主之事,顺势以贬斥之名发一道将郡主贬往郢州的旨意,之后再派人将郡主送回濧州去,那边也已安排了接应的人。郡主不会有事,若能挺过这阵子,届时可再将郡主接回来。”
若不能,即使二皇子登位,彼时孟妱也已失去了威胁。若他们仍不肯放手,那即便将郢州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找到孟妱。
接下来的话,姜贯虽没说,沈谦之亦心知肚明,他抬首缓缓瞧了皇帝一眼,垂眸下去,朝上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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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妱还是被迁去了大理寺狱,所幸的是,她并未受到任何为难。
饶是她已比旁人多一套锦衾,但凡是设牢狱的地方,都是阴暗无光的,她身上亦潮湿的很。她知晓了自己即将被发往郢州的消息,但比起自己,更担心哥哥。
即便她真被发往了郢州,到底还能活着,可是……若她就这么被罚走了,哥哥该如何?
情急之下,她还是寻了人,去给寿康宫传消息。如今太后娘娘,是她唯一能求的人了。
孟妱倚在冰冷的墙壁上,正暗自思索着,便听见夹道内一阵响动。
“你,出来。”
随着一阵铁链的响动,一个狱卒开了她的牢门,将她传了出去,孟妱只当定是太后派人来了,忙跟着出去了,行至一小屋前,竟见杜氏怀中抱着一个包裹,坐在里面的小凳上。
见孟妱来了,忙站起身来,欠下身去,道:“见过郡主。”
孟妱缓步走了进?去,身后的门便即刻被关上了,小屋内霎时又黑了下来,只有几?缕微光从上方的窗口中洒进?来,使她可以看清杜氏的面庞。
“姨娘,我早已不是什么郡主了,喊我阿妱便是。”
已入大理寺狱几日,她虽一心只想着哥哥,也未曾惦记家里人是否会挂念她,会来瞧瞧她。可今日看见杜氏的一瞬,却不由得眼眶红了起来。
杜氏微微笑了笑,忙给孟妱让了座,“已唤了这么多?年了,一时亦改不了口,我便还是唤你郡主罢。”
“想必你也知晓,你爹爹近几?日为了世子的事忙前忙后,终日不得闲,因?此,便让我来替他瞧瞧你,”杜氏一面说着,将她怀中抱着的包裹拿了出来,“里面只是一些?常用的物件,和一些?散碎银子,并几件衣裳,我也不知你爱穿什么样的,便自作主张去了你的屋子,寻了几?件出来。”
孟妱伸手缓缓将那包裹接住了,默了半晌,她似是不死心一般,还是开口问道:“爹爹,可还有什么话与我说的?”
杜氏的脸上慌了一瞬,忙垂眸下去,良久,才又抬首道:“王爷他、他让我来转告郡主。”
杜氏脸上多?了几?分柔和,接着道:“外头不比家里,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你还年轻,人这一生或许还有千难万难,可定要活下去才是,否则,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说着,杜氏忽而握上了孟妱的手,“无论到了哪里,都要好好过。”
在她看来,从小锦衣玉食的孟妱若这般被罚了出去,只怕活下去都难。
可这个姑娘同她母亲一般,都是好的,如若不然,孟沅与她一直以来不会过的这般滋润。这么些?年,杜氏太清楚孟宏延是什么样的人,到如今这一切,她知晓这并非孟妱母女的错,戚氏甚至在嫁过来前都不知道他已有妻室。
“多?谢姨娘……”孟妱怔了怔,缓缓从杜氏手中接过了包裹。她与杜氏私下从未有过什么交谈,可今日,她却并不觉着杜氏在说违心的话,她确也没有作戏的必要了。
那些话……也确实不像爹爹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