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时忍不?住心跳有点快。
季西池明明知道自己别说活一万年,他连三十三年都活不?过,可他还?是这样说了。很显然,他并没有把那句话当真,一句玩笑话而已,他还?是认真回应了,这样就显得他好温柔好温柔。
裴青时抬眸看了一眼,季西池也在看她。
因为瘦,他的脸部线条突出,五官立体?,凑在一起会显得很有距离感。可今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也可能是头发,发丝垂下来,挡住了部分眉眼,在眼底落下浅浅的阴影,显得格外柔和。
他身上还?有淡淡的烟草味,穿着简单的白T,突然就很接地气,不?是拥有万千粉丝的大明星,不?是高高在上的影帝,也不?是什么老板,就是一个普通的好看的男人。
“你……”裴青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匆忙转开视线,她就是莫名有点压力,“早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好。”季西池从善如流地点头,“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裴青时先起身,跑了出去。
事情都说开了,季西池主动道歉,她还发现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裴青时没什么心理?负担,很快入睡。
第二天早上,她醒得比往常早一点。
但?季西池更早,已经做好了早餐。
“你亲自做的?”裴青时已经能吃出他和别人厨艺的差别。
“嗯。”季西池点点头,看着她吃,“好吃吗?”
裴青时用力点头:“好吃。”
季西池的厨艺,是真的很不?错,反正合她口味。
“那就多吃点。”季西池这才低头吃东西,“你太瘦了。”
裴青时看他一眼:“秦舜这么说也就罢了,你说这话,不?心虚吗?”
她现在是瘦,但?至少健康,季西池才是那个瘦到不健康的人。
“你俩凡就凡了,干什么带上我?”秦舜吃了一大口包子,很郁闷,“这不?就是间接说我胖吗?”
“什么间接,你阅读理解不太行。”裴青时白他一眼,“是直接。”
秦舜:“……”
然而这还?不?是最惨的,季西池紧接着说了句:“知道自己胖就多做点事,他们把地翻出来不是还没种吗?你今天去种上蔬菜吧。”
秦舜:???
“为什么要自己种?”秦舜还?想抗议,“在村子里还?担心买不到菜?又便宜又好。”
“我就喜欢吃自己种的。”裴青时说。
季西池也说:“自己种的跟买的一样?”
不?都是菜吗?有什么不?一样?
但?秦舜不?敢怼季西池。
昨晚那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明明他跟季西池才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为什么现在总感觉他俩才更有默契?
“那,那就大家一起种啊。”秦舜不?甘心,试图拉上裴青时,“小裴,你这个助理,能不能有个助理的样子,除了吃饭睡觉晒太阳,也干点事?”
“我有事干啊。”裴青时说,“今天我要去帮严越把网店弄起来,还?要拍照修图,要不?你去?”
严越就是胡婶的儿子,他做主播之外,还?打算开个工艺品网店,将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挂上去卖。
网店要在开播前弄好,严越自己不?太方便,胡婶又不?会,裴青时已经答应会帮忙。
秦舜不?会拍照,更不懂修图,只能默默闭嘴。
早饭后,裴青时准备去严越家,还?没走出家门就被季西池叫住了。
她一回头,发现他手里拿着个单反。
“用这个吧。”季西池走过来,将相机递给她,“这个拍照效果不?错。”
裴青时对相机不太了解,但?她毕竟也跟过组,知道相机其实是个奢侈品,不?是有句话叫“摄影穷三代,单反毁一生”吗?
季西池手里这个,虽然她认不出品牌,不?知道价格,但?一看那精细的做工,就能猜到价值不菲。再说了,季西池这个级别的影帝,拿出来的相机,能是便宜货吗?
“我知道你这个肯定好,但?老实说,我不?太敢用。”裴青时打趣道,“我担心万一给你弄坏了,我所有家底可能都不够赔。”
本来她还?以为季西池会说一句“没关系”,结果他想了想,缩回了手。
裴青时:???
“我跟你一起去。”季西池忍着笑道,“坏了也不?用你赔。”
裴青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蹦蹦跳跳往前跑了,远远就看到胡婶等在家门口。
严越年纪其实不?大,刚出车祸那年他才17岁,正是人生即将迈入一个新阶段,对未来有着无限向往的美好时候。结果几秒时间,天堂到地狱,他变成了一个废人,躺在床上不?能动,吃喝拉撒全靠胡婶照顾。
两年时间,磨掉了严越所有的希望和梦想,连脾气都磨掉了。在裴青时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他几乎不说话也不?笑不?怒,意志消沉,整个人看着比季西池年纪还?大。
不?过,这几天他的精神状态恢复了不?少。
到底还?是年轻人,都不曾看过外面的世?界,心底希望的火苗到底没有彻底熄灭。
一旦被人点起来,就会热烈燃烧。
虽然还没有开始直播,但?他今天认真梳洗过,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剪短了,换了身干净的白衬衫,看着年轻了一大截。
“我们小越原来是个大帅哥呀。”裴青时绕着他转了一圈,笑道,“就冲这颜值,开播后粉丝肯定不?少。”
严越一张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裴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了。”
“我哪里是取笑,认真的。”裴青时喜欢看到他积极向上的状态,想了想,说,“要不?,你给自己当模特吧。”
原本拍这些手工艺品,并不需要模特,至少不?需要严越这种躺着不?能动的模特。
但?是,裴青时觉得,这个店最大的意义,并不在于销量,主要还?是给严越信心。
年轻小伙子嘛,肯定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虚荣心,当模特听着就是一种肯定。他本来长得也确实不?错,被人夸一夸,能带给他不?少自信。
“我可以吗?”严越第一反应果然不是拒绝,而是不确定,但?眼睛亮闪闪的,看得出来很向往。
“当然可以。”裴青时小手一挥,“我来帮你化妆。”
“你行吗?”季西池怀疑地问,裴青时平时很少化妆。
裴青时看他一眼:“要不?,你来?”
“我不?会。”季西池摇头。
“那不就行了?”裴青时轻哼一声,“我技术好着呢,你可别小看我。”
事实证明,裴青时的化妆技术,确实很不?错。
她虽然平时不怎么化妆,但?还?是那句话,活得久啊。哪怕一年化一次,加起来也足够纯熟了。
更何况,她见多识广,技术比一般化妆师还?真要好一些。
化完妆,季西池在旁边试拍了几张照片。
他的拍照技术也好,因为算是半个专业人士,对光影结构都颇有研究。
他镜头下的严越,虽然躺着不?能动,也几乎没有笑,但?神态从容平和,大眼睛闪闪发亮,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在他身上披上一层柔光,整个画面给人的感觉就是充满了无限希望。
胡婶只看了一看,眼泪就直接决堤,飞快跑出门去。
裴青时跟季西池交换一个眼神,自己跟了出去。
胡婶大概是怕严越听到她的哭声,一个人躲在屋后,正压抑地抽泣。
“都会好起来的。”裴青时递给她一张纸巾。
胡婶抬头看着裴青时,反而更加控制不住,抽泣变成了大哭。
裴青时上前两步,抱住她瘦弱的身体,轻轻拍打,没有多说什么。
她这是高兴的眼泪,不?需要安慰,有人陪着就好。
胡婶大哭过一场后,才稍微冷静下来,看着裴青时肩膀上的湿痕,很不?好意思,试图帮她擦掉:“对不起,我,我……”
“没关系。”裴青时拿开她的手,反过来帮她擦眼泪,“能哭出来也是好事,这两年憋坏了吧。”
胡婶刚停下的眼泪再次崩溃,抽抽噎噎地说:“今天之前,我真不?知道我这么累……”
两年前,车祸发生的那几秒,是胡婶一辈子的噩梦。
她甚至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车祸过后,她老公去世?了,年轻的儿子将她护在怀里,自己却受伤严重,最后高位截瘫。
“小越还?那么年轻,他都还没满18岁,他成绩很好,有机会上最好的大学……”胡婶痛哭流涕,“我宁愿瘫了的人是我啊!”
但?这世?间就没有“宁愿”。
顺境的时候,可能被老师批评一句就会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可等天真的塌下来时,你才知道,你并不会害怕不?会难过,甚至没有太多想法,因为你得将天重新撑起来。
胡婶就是家里的天,她得撑起母子俩的未来。
她每天很辛苦,醒着的时间几乎都不停地在做事情。一方面是为了挣钱,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一种逃避,不?想看到意志消沉的儿子,她会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他,不?想去想没有未来,因为她知道没有未来。她只能拼命挣钱,好像只要挣到钱,什么都能解决,一切就都能回到原点。
今天,重新在儿子眼睛里看到光,她才感觉到了一丝希望,她才发现自己心里有多苦,她才敢让自己哭出来。
“季先生拍的那张照片里小越的样子,像极了……”胡婶艰难地说,“当年小越说要考最好大学的样子。”
裴青时说:“现在也还?可以考啊。”
她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晚上吃什么一样简单自然。
胡婶看着她:“哪有那么简单……”
“很难吗?”裴青时反问,“您不是说小越成绩很好?”
“不?是成绩的问题。”胡婶很难过,“他怎么去考?就算考上了,能去读吗?就算读了,有用吗?”
“坐轮椅去考啊,能做手工艺品还?不?能握笔?”裴青时还是很淡然,“考上了大学就能读,读了一定有用。他可以当老师上网课,可以开辅导班,可以做学术研究,可以写作,可以做设计……只要脑子没坏,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