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霁当晚发烧了。
他从茶馆出来之后一身冷汗,秋风一吹,便十分灵验地风寒生病了。
秦既明向太后告了假,让他在府中多休息几日。
可宋霁的病一直不见好,总是白天刚退了烧,晚上又烧了起来,秦既明转头把太医请了两三次,个个都摇摇头,说宋大夫身体实在是虚弱,又心绪重,多操劳,这才一直高烧不退。
秦既明一直知道他师父身体不大好,但不知道竟弱成这副模样,病急乱投医,他想了想,也只能写信给秦承兴,问问那边的薛子安有没有什么办法。
薛子安的回信没等到,秦既白担心地从宫里跑了出来,秦既明在院中截住了他。
“我把图纸给蓝一了,”秦既白说,“香炉就按着图纸做,里头要添的药材我也标注好了。”
“你回宫去。”秦既明叹了口气,“你是当朝公主,整天不着调地往外跑,当心落人口舌!”
“我担心师父啊!”秦既白说着就灵活地绕开他,跑进宋霁的屋子里去了。
秦既白出宫带了一个宫女两个太监,瞠目结舌地看着秦既白不知怎么地就钻了进去,身手敏锐地堪比宫中侍卫。
秦既明头疼极了,让下人带着这些宫女太监去外头候着。
人还没来得及赶跑了,秦既白就又跑了出来,拉着秦既明的耳朵就往屋里走。
“做什么!”秦既明瞪他。
“哥,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秦既白左看看右瞅瞅,见没什么人,“师父从来没讲过他捡到我们之前的事情吧?”
“怎么了?”
“之前秦承远在落桥派人暗杀师父的时候,”秦既白小声说,“我看到师父还是有点功夫架子的。”
秦既明皱起了眉。
“我怀疑啊,”秦既白声音更小了,“师父他之前练过功夫!”
秦既明看着秦既白半晌,后者眨眨眼,冷不丁后脑勺被拍了一下。
“回宫去。”
秦既白摸着后脑勺,看着秦既明不知为何突然沉下的脸色,有些不知所措。
“乖,回宫去,”秦既明缓了缓脸色。
秦既白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小太监和宫女便带着她往马车上去,秦既白临上马车前,放心不下地回头看了一眼,见秦既明朝她挥了挥手,提了提嘴角。
宋霁反复烧了三天,第四天清晨,扬州的信快马加鞭地到了,秦承兴在信里写到,薛子安替他寻草药去了荒漠,只有临走前留下的一瓶药,是他临走前嘱咐给宋霁医治身体的,先暂时用着。
既是兄长送来的,秦既明也不多加怀疑,当即给宋霁服下,当夜他的烧便降了下来。
宋霁再醒来的时候,秦既明打着哈欠在一旁写折子,外头是三更天,黑漆漆的一片,连片点星子也见不着。
“师父。”
一杯水递到嘴边,宋霁转过眼,秦既明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床边,眼底还带着休息不足的青黑,眼中的关怀却盛地比这水还要皎洁剔透上三分。
宋霁垂下眼,不去看他的眼睛,伸出手去接他递来的水。
秦既明眼神变了变,不过转瞬间便恢复如初,按下他的手,“你许久未动,手脚乏力,还是我来吧。”
说完,他一手扶着他的头,一手将茶盏递到嘴边,轻轻倾斜下去。
剔透的液体沿着他的苍白的薄唇滑入,渐渐润了些血色,秦既明将一杯水慢慢喂下,替他擦了擦嘴角渗出的清水,拇指下的触感温润,擦着擦着,他就心猿意马地不愿挪开手了。
“既明!”宋霁无奈地捉住他的手,却冷不丁身上一重,刚醒来的神志还不大清明,再回过神的时候,手脚已经被牢牢禁锢住了。
“师父,”秦既明低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惹得他脸颊发烫,“你陪陪我好不好?”
宋霁试图掰开他的手,却连一个手指头都掀不动。
秦既明在他身后低声笑了,“师父,辰时才上朝,你就陪我歇会儿呗。”
宋霁不动了,他才刚睡醒,这会儿压根没有睡意,但这些日子秦既明白日商议政事,夜间悉心照料,也是打心眼里心疼他的,便陪着他在床上闭目养神起来。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宋霁便感觉身后的人呼吸平稳了起来,扣在他胸前的手也渐渐松了开来。
宋霁轻轻拉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无声地看着熟睡的男人。
他捡到秦既明的时候,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他试想,年少丧母,宫中大变,勉强出宫苟且偷生,从云端一脚滑落入泥沼,这样的落魄压在一个孩子身上,该有多么的痛不欲生。
如今想来,兴许捡到他们兄妹是冥冥之中的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