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日,秋意更浓,满城桂花飘香,正是秋闱放榜之时。
甫一张榜,榜下就被人一拥而上,围了个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挤进去了看明白了,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后消息便一传十十传百。
徐府倒是喜欢看热闹,青桃干活来回走动,也听了一耳朵,回来跟于舒学:“小姐,听说这次夺了甲榜第一的解元,是一个叫言柒的人呢。”
于舒听了神色一动,“言柒?”
没想到那少年年纪不大,知识学得倒牢靠,一考就考了第一名,真争气。
放榜的同时,顺和皇帝为显爱惜人才,特令不必再禁止宴饮欢庆。自此二皇子一案的紧张气氛散去大半,整个京城便一扫阴霾,大街小巷都恢复了往日繁华熙攘的景象。
新鲜出炉的举人更是欢天喜地去参加朝廷举办的庆祝宴会,文鹿鸣,武鹰扬,群英荟萃,人才济济,热闹非凡。
宴上,原本籍籍无名的解元郎言柒自然大出风头,正可谓“一朝成名天下知”。
而这位解元年方十四,眉目之清隽,气度之从容,简直叫人惊艳。言行之间又谦逊有礼,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主宴礼部官员暗暗赞赏,心道此子非凡,将来必有大作为。
可惜酒力浅薄,夜幕降临便告辞归家。
离开了鹿鸣宴,那少年解元郎神色冷峻,双目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他回房换好夜行衣,持剑在案边坐下,倒水缓缓磨墨。
而后,便将漆黑的墨汁均匀地涂抹在清如秋水、光华流转的剑身上,盖住了那些微不可查的纹路,也掩去了森冷的剑光。
此时烛光照在漆黑的剑身上,皆被悉数吸入,再也反射不出半点亮光来,与夜色融为一体,便不易在黑夜中被人发现。
杨峰站在他对面,脸色十分沉凝,再次出声劝道:“主子,您身份尊贵,不可身陷险境啊。”
燕染把涂遍的龙吟剑放在桌上,等它墨迹干透。
“我必须去。”他眉目不动地说,还是那句话。
他必须要杀了秦景元。
秦景元该死,早在七年前就该死了,他杀了她,却还苟活了七年。
不,更早以前他就该死了。
当年他诱骗小皇姑姑,让她把全副心思都交给他,如此信任他。他却把她的爱护和信任化为利刃,狠狠地撕开了大燕皇室的心脏,而后便是屠戮,残暴,尸山血海。小皇姑姑是皇室珍宝,千娇百宠,最后却沦为阶下囚,被送给他的父亲秦伯瑜,被折辱践踏。
他甚至不知道小皇姑姑是什么时候香消玉殒的。
后来便是她了。
一个心死,一个身死,秦景元杀了她们两个。
让尸骨落人仇人手里,死后也不得安宁,是他的错。即便知道如今她已经换了躯壳死而复生,那小皇姑姑的尸骨也不该落入那人手里。
秦府一家满门恶臭,怎堪燕氏亡魂栖身。
他恨自己弱小,恨自己成长得太慢。如今秦景元又要践踏她。
他不会再等了,他要在今晚砍下秦景元的头颅,用来祭奠小皇姑姑的尸骨和……她曾经的死。
燕染清透的眼底逐渐暗沉,翻滚着疯狂的恨意。
杨峰知道劝不住了,只好沉声道:“主子决意要去,好歹带上人,不要孤军奋战!”
燕染摇头,“不必,人多反而容易暴露。早已探听清楚,今晚他会独自一人,我有胜算。何况——”
他转眼一看,巨大的黑豹正静静蛰伏在旁,仿佛一尊不离不弃忠心耿耿的守护神。他声音不由缓了半分,“还有墨云陪我。”
“那好歹让属下护卫在旁!”杨峰实在放心不下,这可是燕氏独苗!
“我意已决,不必再说。”
***
夜深人静,装备整齐的于舒悄悄推开窗子翻出去,站稳后先抬头看了眼夜空。
天上星子黯淡,月隐云后,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她一路疾行,悄无声息地翻入秦府,直往目标方向而去,落脚不发出一点声音。
到了地方却觉得有些不对,里面竟然有打斗的声音。难道被人捷足先登了?
眼看并没有引来旁人,她透过薄窗,决定先静观其变一会儿。
看着看着,突然发现有点不对,那位黑衣人手上的武器眼熟。
那把剑?
虽然里边烛光灰暗,于舒还是看出了那人手里的武器,就是她上辈子杀了秦伯瑜之后顺走的那把。
那剑材质特殊,并非凡铁所铸,工艺又十分精细,有次她抽.出来不小心落在地上,直接陷进地里一半,其威力并非一般长剑可比。特征也较为明显,故而虽然剑身被谨慎地涂了墨汁以防反光,但于舒还是很快认出来。
不过那把剑不是最后交给小女孩了吗?怎么会在这个人的手里?他是什么人?
她眼睛左右查看,很快看见黑暗处一双碧莹莹、冷冰冰的兽瞳,她心里猛地一跳。这诡异的熟悉感,难道是......
她情绪的波动影响了呼吸,呼吸一乱就被发现了。
两人一豹都将她当做敌人,一齐杀来!于舒只能应战。
不过很快,那个黑衣人就不针对她了,黑豹也跟着停下,继续警惕外面。
秦景元左手抱着一个坛子,右手估计是袖箭还是连发弩。不知道是因为哪个,黑衣人有些顾忌,才没有第一时间拿下他。
而且不知道这黑衣人干了什么,秦景元更记恨他,武器都是对着他。
于舒眼中只有那个坛子,没想到那人对坛子更执着,不管不顾地要上去夺,秦景元更是疯了一般护着,连放冷箭。
于舒不能让坛子落入他人之手,也跟上去上,但是她抢不过那人,反而错身的功夫,替他挡了一箭。
她真·一口老血吐出来。
她双目发红,管不得骨灰不骨灰了,她现在只想让秦景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