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砚顿住脚步。
他反应过来,应该是被宁王听见自己刚才言语有失,急中生智找补:“这还用得着谁告诉吗……那日在胡商院子里,殿下不是还说剩下的事都交给您,而且那日您还去了停尸房……”
楚渊凤眸沉沉注视着他,也不拆穿。
“听说你那个走失多年的妹妹寻回来了?”他状似无心问道。
“寻回来了。”姜砚见他转了话题,赶忙回道:“父亲派人专程走水路从边关护送妹妹回来,算算日子,再过三五日便到京城了。”
楚渊深深看他一眼,淡淡道:“你那妹妹能寻回来,于忠毅侯府和安平侯府来说都是喜事,赶明儿我进宫将这消息告诉给贵妃,贵妃定然也会替姨母高兴。”
姜砚眼睛一亮,心中甚喜。
宁王肯在贵妃面前提及妹妹寻回之事,贵妃定会赐下赏赐,对妹妹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殊荣。
他连连跟宁王道谢,忙告辞将消息带回家去不提。
楚渊看着他的背影,侧头将侍卫承安叫到身边,吩咐道:“威远侯世子徐怀远居心叵测,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无论他与忠毅侯府任何人有接触,统统报到本王这里来。”
*
皇宫,太极殿侧殿。
鎏金双龙的铜炉里袅袅燃着九和香,将明黄的帐幔层层缭绕,让人仿若置身仙宫之中。
空旷的侧殿,除却焚香的铜炉和帐幔以外,一应家具全无,只在正中置一明黄的蒲团。
大周朝的皇帝天启帝身穿道袍,双眸半阖,正盘腿在蒲团上打坐。
此刻,徐怀远跪伏在织金蟠龙的地衣上,神色间尽是忐忑。
过了许久,皇帝才幽幽开口:“你说,那些图纸和机弩,都是你母亲留下来的?”
“回皇上,正是微臣母亲生前所留。”
提起已故的母亲,徐怀远面露悲色,声音有些哽咽:“外祖当年蒙冤而死,母亲不愿外祖的技艺失传,便将外祖生前遗留之物,整理存放在那间密室里,那些机弩的机括都是用软木雕琢而成,大都是半成品,母亲本欲完成之后,悉数敬献给皇上,没想到机弩还未制成,母亲却撒手人寰……”
皇帝半阖的双眸,在听闻徐怀远说到他母亲之死时,终于慢慢抬起。
落在徐怀远身上的目光,亦多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之色。
“你外祖家乃墨家后裔,高祖准允墨家改良机弩。你母亲巾帼不让须眉……那些东西若当真是你外祖和你母亲遗留之物,朕便不予追究。”
徐怀远心下微松。
然而,下一瞬,皇帝又问:“只是朕听闻,从那密室中,搜出了袖箭和箭匣,而那个叫徐梁的,还曾用袖箭在蛮夷巷杀过人,这你又作何解释?”
徐怀远惶恐回道:“那徐梁乃家母生前收留的孤儿,因其自幼喜欢机括之术,母亲便让墨家师父悉心教导于他,徐梁从小铭感在心,对母亲之死亦耿耿于怀。此番京城盛传长兴侯世子夫人是死于‘玉殒’之毒,此毒症状恰与家母当年症状相似,徐梁得知以后,私自前往调查,又失手杀死胡商……微臣也是昨日才知情。”
说到此,徐怀远顿了顿:“这一切都是微臣管教无方,微臣愿受一切责罚。只恳求陛下莫要因此迁怒于家父,家父常年带兵戍守边关,已许久不曾回京过,家中一切自母亲过世以后,皆由微臣打理,御下无方都是微臣的错。”
皇帝不怒而威的视线,落在徐怀远的脸上,似在审视他的话是真是假。
“罢了。”
良久,皇帝沉声道:“此事看在你已故母亲的面子上,朕不再追究,那些机弩和图纸充入军器监,日后威远侯府不得再私藏兵器,若有再犯,当以谋逆论处。”
徐怀远忙叩首谢恩,从侧殿退了出来。
出门以后,阳光落在他的后背上,守在侧殿门口的高公公才发现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湿透。
高公公眼中露出怜悯之色。
只是,因着徐怀远始终低垂着双眼,高公公并未发现,徐怀远那双看似温润的眼眸,眼底已是一片猩红……
待徐怀远离开,高公公轻步走进殿中:“威远侯世子还是太年轻,吓得连衣服都湿了。”
皇帝轻嗤一声。
高公公见状,小心翼翼地请示:“大理寺和宁王殿下那边,还在等着陛下的旨意。”
皇帝阖上双眸,淡淡道:“宁王查案有功,免去禁足。大理寺那边,就说那些兵器都是朕的授意,此案不再追究。”
*
威远侯安然无事的消息,传到谢容姝耳中,已是两日后。
这日,悦来楼天字一号房里,依然是丝竹靡靡。
临江公子抿了口清酒,一双桃花眼,斜斜睨着谢容姝。
“听到这个消息,你怎么不惊讶?你既送这种消息给我,便是与威远侯府过不去,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皇上为什么会放过威远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