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衔枚行军,弧令本是要程息坐马车的,被她一口回绝。
“哪有人出去打仗还坐马车的?”
弧令搂着她纤细的骨架,眉头就没解开过:“储露都和我说了,你之前伤得不轻……再不好好调养,会损了根基。”
程息轻叹一声:“我的身子到底如何,我会不知?只是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不做……恐怕就来不及了。”
弧令神色一紧:“你也知道自己身子耗损的厉害,折寿也要强求?”
程息:“所以我们左骨都侯大人可要好好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啊。”
这是玩笑话,二人却都没能笑出来,程息抚了抚他的眉头:“你我能相遇已是老天开眼,还求什么别的呢?”
弧令:“可我贪心,不仅仅想要现在,还想要以后。”
程息沉默半晌,笑道:“那我们就比比看谁活得更久。”
军队行至玉门关外,已能瞧见城墙上的营火。
弧令下令停脚,询问身边的程息:“很平静,你如何看?”
程息心下思忖,回道:“外戚干政,襄国朝野内外多有不满,真正拥护王家之人……”她盘算了一圈,将背过的名字兜兜转转,挑拣出几个人,“如今领兵的,应当是王泱的表舅贺乾。”
弧令觑了她一眼:“如此肯定?”
程息:“嗯,此人疑心甚重,用兵诡诈,看今夜表面上虽平静,指不定布了什么埋伏,请君入瓮。何况张霁也跑了,铁定会告诉他消息。”
弧令对程息的成长又惊讶又好奇:“这一年里,学了不少。”
程息想起某个人云淡风轻却又欠揍的脸,嗤笑:“可能是因为有个好师父。”
夜色沉沉,丰城太守府内灯火通明,三五人聚在一起,各个眉头深锁,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地图,争吵不停。
夏思成一身戎装,还带着肃杀之气,手中剑上的血还未擦干。外头有小卒匆忙跑来,跪倒在地:“将军,郡主与吴偏将的队伍遭襄兵伏击,月氏左骨都侯带兵相救,拦截的襄军已就地伏诛。”
“郡主和吴恩呢,如何了?”
“不知,只知道月氏把人给救走了。”
“那月氏大军如今在何处?”
“还在昆河王帐外。”
“贺乾呢?”
“已驻扎在玉门关外西北侧。”
夏思成疑虑喃喃:“他们在等什么?”
*
他人口中昆河王帐外的月氏大军,早已悄悄地驻扎在玉门关外十里地。
普珠带人从树林里摸黑探路,确认了贺乾军队所在地,他们匆匆赶回,天已泛起了鱼肚白。
普珠跑到弧令跟前:“将军,在东北方,看帐子数目,应当有五千余人。”
程息惊讶:“才五千余人?是贺乾自负还是王泱自信?”
弧令:“有问题。”
程息:“别处找过吗?”
普珠:“只找到了这么一处营地。”
程息:“他们都在做什么?”
普珠:“没看见多少人,就几个人值岗,帐子都熄火了,没有光,想来是在休息?”
弧令程息猛然醒悟:“不好!障眼法!”
太阳已露出半个脑袋,远处的玉门关突然炸响,石破天惊,贺乾的军队早已到了城墙脚下,搭起天梯,攀援而上,巨大的木橼冲撞城门,砂砾飞滚,城内的士兵猝不及防,有的还未拿起武器,就已被从下而上的飞箭射中,有的被爬梯而上的襄兵拖甩下墙,头裂骨断。
程息在远处看着,心急如焚,她转头喊道:“哥哥!”
弧令牵制住她,劝道:“别急。贸然行动,恐有陷阱。”
程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跑向高处,只见贺乾的队伍分成三列,二进则一退,一进则二退,城中士兵慌乱不堪,前后奔走,实在不知哪处该防守,哪处该进攻。
她估算了兵力,笃定贺乾出动了所有的兵马,后方定无多少人防守。
“哥……将军。”程息瞥见弧令身旁的布斤连忙收声,“将军,可否派人去找他们的后方粮草所在地?”
弧令点点头:“我已派了普珠和阿莫耶前去找寻。布斤,你带五千人从后进攻,专攻中间的队伍,若其余两侧支援,就跑;若他们追逐,就将他们引来此地。”
布斤:“是!”
程息长吁一口气,弧令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急,夏将军守城,足以扭转局势。”
城墙混战,空中忽有雷霆鸣镝响彻天际。玉门关外西北角的一处深林起火,火势滔天,直逼苍穹。
后方忽有兵力冲击,打得襄兵猝不及防,两侧战线一乱,阵队崩溃。
贺乾杀红了眼,本以为能够狠狠地挫伤姜国的锐气,不承想被人摆了一道。
他不甘心,但无法,大喊:“撤退——”
士兵应声后撤,却见后方冲上来大批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城门忽然洞开,人潮涌出,丰城一直按兵不发,只为等待最佳时机。
现在的贺乾已是瓮中之鳖,弧令、程息领头驾马到阵前,冷眼看着他。
贺乾大笑:“果然啊!果然啊!哈哈哈哈哈——我外甥猜得可真是不错。”
程息蹙眉,她对王泱向来没有好感,虽没见过,但心中还是厌恶的。
夏思成站在城墙上,俯视着底下的一切:“夺贺乾头颅者,晋封两级,赏黄金百两!”
话音方落,本还站在一旁等候命令的士兵,如饿狼扑食一般冲了上去。
残兵剿灭,贺乾曝尸城墙。
程息弧令进城,见到了苏颐城。
三人相见时,他正优哉游哉地喝茶看书,阳光照在他身上好似他还在云都,而不是刚刚经历一场恶战的丰城。
程息挑眉:“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颐城吹了吹热气:“刚到不久。”
弧令看他们这阵仗,偏头抬了抬眉毛。
程息这才想起来她还未把苏颐城的事情全部告诉弧令,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说起。
苏颐城对程息的态度早习以为常,自然地倒了两杯茶,邀请二人落座。
程息再不待见他,也知道他有话说,不能离开。
二人在苏颐城对面坐好,洗耳恭听。
苏颐城:“襄国老皇帝驾崩了。”
程息:“猜到了。”
苏颐城:“小皇帝登基,国师临朝,怂恿他出兵讨伐姜国收复十九年前的失地——凤城。”
弧令:“然后呢?”
苏颐城:“胜了,就是他的功劳;败了,就是小皇帝无能。”
程息低眸看着茶杯中的涟漪:“他想把小皇帝一步步逼到退位?”
苏颐城:“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