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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正兴之难(叁)(1 / 2)


紧赶慢赶,总算宋虔之在腊月二十二入亥时分进了容州城。

来接他的竟是熟人。

马裕丰见到宋虔之便喜笑颜开,亲自为二人带路,只是奇怪:“只有二位钦差回来?”

宋虔之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随口道:“是啊。”

“大人辛苦,卑职替城中百姓白问一句,朝廷的赈灾粮什么时候能够运到,足够支撑到城里粮食吃光吗?”

宋虔之眼珠动了动。

“吃完之前一定有粮,怎么?”宋虔之停下脚,转过身去看马裕丰。

马裕丰连忙说无事,随便问的。

宋虔之没再问这小小留守,他也知道如果不是逼急了,马裕丰不会来他的面前问。看来不在城中这几日,又有新的情况,恐怕还是坏事。宋虔之心想着,却也不怕,杨文去收买粮食了,他还是相信这大楚的管家。

不相信他,又去相信谁呢?

天已经全黑了,州府衙门热闹得像赶集一样,人山人海把整个衙门围得水泄不通,看上去也不像是病人。

周先护着宋虔之从角门入内,进去就是二堂,在二堂跟沈玉书的师爷撞了个对面。

师爷双目圆瞪:“钦差、钦差大人回来了!”

登时整个州府都闹腾了起来。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一层一层传出去,顷刻间,整个州府里里外外都知道回京去要粮的宋虔之回来了。

宋虔之被这阵仗唬得够呛,连忙回房去找陆观,陆观却不在。

找了个丫鬟来问。

“陆大人在前门。”

“他去前门做什么?”宋虔之愣了,前门既不是看病的地方,也不是问案的所在,而且这么晚已经该睡觉了,他不睡觉跑到前门去当门神啊?

“昨夜城中有传言,说宋大人回京不会再回来了,朝廷也不会再管容州。龙金山退兵时大家都看着,沈大人是让他们搬走了一部分粮的,城中粮食紧缺,大家伙都担心,便在州府衙门外面围着。今日倒没闹事。陆大人是坐镇去了,他和大伙待在一起,城里人才安心。”

宋虔之本想去找陆观,又怕外面闹起来,找了个小厮,让他去把陆观叫进来。

进屋坐下之后,宋虔之想喝点水,茶壶是空的,出去扯着嗓子一声大吼:“来个人,烧水。”

等了没多久,有人来。

宋虔之以为是陆观回来,起身迎上去:“你怎么这么慢……”话音戛然而止,宋虔之定了定神,来的不是陆观,而是沈玉书。

“沈大人,您怎么又黑了。”

沈玉书:“……”

师爷出去催了催,热茶很快送来,宋虔之让师爷去把陆观叫进来。

师爷一迭声叫苦:“那些刁民把陆大人缠得紧,看不到粮,陆大人只要进来,怕是就要起祸事。”

宋虔之嗓子本就干得冒火,一听这话险些炸了:“昨夜有人闹事?”

师爷看了一眼沈玉书。

“可不是嘛,差点没把府衙掀了。”

沈玉书:“总不能让官兵强行镇压,我身上背的罪孽已经够多了。”

宋虔之一想,算了,沈玉书也将就吧。

于是问:“那天我走后,龙金山就退兵了?丫鬟说当场他就带走了粮食?”

“大人走后不到一个时辰,龙金山就退回山中,按照他要的,给了三成粮。兵器与官银一分未取。探报说他已带着匪众,向西南更深入山中腹地十数里,重新安营扎寨。”沈玉书摇头叹气,“但昨夜府衙突然被包围,还都是城中百姓,陆大人当机立断,让人搬了把椅子,他亲自在门口坐镇。”

“那些刁民,还砸了大人的头。”师爷愤愤不平地叫唤。

沈玉书前额是被砸青了一块,但是他太黑,现在听到师爷说破,宋虔之才看出来。

“那陆观坐在外面,岂不十分危险?”宋虔之脸色一黑。

沈玉书立刻道:“没有,陆大人毕竟是钦差,他武艺高强,身材又颇为高大,自有慑人的气魄,比下官威风得多。”

宋虔之喝干一碗茶,站起来走来走去,脚步顿下,问沈玉书:“是谁说我不会回来了?”

“都这么说。”沈玉书道,“其实我也拿不准,小侯爷还回不回来。”

宋虔之给气笑了。不过在他没有回来的时候,沈玉书也好,这些城里的平民也罢,他那时拿太后外甥的身份出来打包票,就想过可能会有人拿他这身份做文章。这个节骨眼上他回京,不明真相的人可以有很多揣测,而他的身份就是对他自己最不利的武器,最能让人怀疑他是回京去窝着了。

偏偏此事机密,陆观不能解释。

想着想着,宋虔之后背湿了。

还好他是回来了,要是一念之差去吏部给李晔元打下手,不回来,怕是容州城就在这一两日就会乱起来。

“闫立成何在?”宋虔之突然问。

沈玉书一脸莫名:“在牢里。”

“周先,陪我去见见他。”

地牢里只管着闫立成一个人,一走进去,就闻到一股屎尿与血混合的臭味。宋虔之差点吐出来。

周先脸色也十分不好。

宋虔之叫来狱卒,问他:“怎么无人管他吗?”

狱卒战战兢兢道:“前天有人换尿桶的时候被他打伤,这人又是重犯,身受重伤,打不得,怕大人们还要审。于是只好每天放新的尿桶进去,之前的一直没有机会换。”

宋虔之无语了。

周先在上面朝宋虔之招手。

等宋虔之走出门来,周先说:“我叫另外一个弟兄来,我和他一起,先把牢房打扫一下,然后把闫立成绑起来,你再来。”

宋虔之本来还想坚持一下,说我不是那么不能吃苦的人,奈何闫立成那味儿实在让人受不了,只得回去等着。

宋虔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二堂,从这里能望见灯火通明的前院。人实在太多了,他好像看见了门中那把椅子,又被人挡住。

看见,被挡住,看见,被挡……数次之后,宋虔之虚起眼睛确认了那椅子里坐着的就是陆观,他的背影像一座巍峨高山,稳稳地坐在那里。

千万人中,只有那一人,落在宋虔之的眼中,既是严冬飞雪,又是三月桃花。宋虔之愣愣在二堂站了会,神色变得坚毅,一手负在身后,向着外堂走去,挤着穿过人群,来到陆观身后。

门下悬着两挂气死风灯,夜里风大,灯光微弱而飘摇。

宋虔之默默在陆观背后一步之遥站住了。

那人背脊坐得很直,手按在膝上,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即便站在他身后,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力量。

他面前是一排接一排坐在地上的平民,地上铺着草席,许多人都已经互相挨着靠着睡着了。

陆观若有所觉。

就在陆观心念一动,要回头时,下面有人认出了宋虔之。

“是钦差?!钦差大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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