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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怒涛(伍)(1 / 2)


“过去!”许瑞云的嗓音像个炮仗,苻明懋被一把搡到宋虔之跟前。

宋虔之愣了。

“周卿,本王许你的官位,一定兑现。你姨母毕竟是女人,便是周太傅在,也不会坐视此等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发生,当年皇位就该是本王的,如今本王六弟已死,也是时候还位于本王了。国家内忧外患,我们还在这里,争权夺利,乃为不义。遗诏也已宣读完毕,荣晖那老头怕事,你外祖父的铁鉴,该当在你那里吧?”

宋虔之想起第一次见到苻明懋,在那道观外头,苻明懋中年略有些发福,却不影响他的气度,一派运筹帷幄。此时此刻,苻明懋的胖脸上,皮肉松垮,脸色灰白,浮着一层油汗,黯然无光。

宋虔之回头看了一眼李宣。

李宣一手扶墙站了起来,起初两步伴随着踉跄,继而他身板挺直,脚步沉稳地走过来。

苻明懋皱起眉头:“你是?”继而他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嘴唇嗫嚅着不断嘀咕,“不会……不可能,你怎么会在这里。”苻明懋突然明白过来,双眉倒竖,怒目瞪住宋虔之,“本王真是没想到,周虔之,难道你要同你姨母一般,倒行逆施,做个千古罪人吗?”

许瑞云一巴掌拍在苻明懋背上,他脸色一白,险些吐血。

“让你坐在那个位子上,我才是千古罪人。”宋虔之冷道,示意许瑞云把人绑起来。

“周虔之,你竟敢绑本王,本王是真命天子,你这逆贼,这般行事,苍天啊!何不降下雷殛,扫除逆贼,苍天啊,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大楚倾覆吗?”苻明懋满脸涨得通红,不晓得捆绑他的人把什么脏布塞到他的嘴里,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唯余喉中一点呜呜哽咽。

苻明懋眼睁睁看着,宋虔之走到他的跟前,侧过头去,虚起眼看了一眼太阳。

“青天白日,料这苍天也是不听您的话。这说明什么呢?”宋虔之缓慢道,“说明您并非天命所归,这皇位还轮不到您来坐。大殿下,您是先帝长子,当年若不是我姨母横插一脚,皇位合该是您的。”

苻明懋双目圆睁,一口气有些上不来,急促喘息。

“可是时过境迁,让苻明韶坐了您的位子,错归错,当年的您无力反抗,也只有认输。帝王之家,同室操戈并不罕见,成王败寇,认输,也是人生在世,所必习得的课业啊。”宋虔之揣起手,漠然望向殿前越来越分明的战局,他蹲下身,姿势端正,没有看苻明懋,落入视线的是跟前白玉阑干上藏头露尾的龙纹浮雕。

宋虔之听见自己极轻的声音在说:“先帝不是苻家血脉,也该还政于苻氏子孙了。”

苻明懋瞪大着一双眼,只看见宋虔之冷硬的侧脸,他站起身,同与他成日里形影不离的那罪臣,走进强光之中。

苻明懋头痛欲裂,屈身把头抵在石阶上,倏然热泪流了满脸。

·

西莫西尔河水流潺潺,不同于南方时常泛滥作乱的曲水,银星一般散落在阿莫丹绒裙边上的西莫西尔河是女神最优雅的妆点。

狂风撕扯着多琦多去的鹰翼队王旗,他换了夏季的薄帽,一撮幼狼腹下最柔软的绒毛垂在他深邃的眉间。

“王子,顺着母河向南再行军十里,我们就会碰上镇北军边防队。”手下以丹绒语大声向多琦多禀报。

坐在马上的伟岸男子遥遥南望,拇指摩挲着食中二指上的皮套。

约莫一个时辰前,多琦多在王车上读完他舅舅的来信,让他务必在一个月内,拿下大楚与阿莫丹绒接壤的五座边境小城,作为给父亲的寿礼。另一消息,则让坎达英几乎大吃一惊,坎达英虽然宠爱小儿子的母妃,但此女身份不高,更不像多琦多的母后曾是北狄仅次于坎达英一支的大族之王掌中明珠。因此多琦多从未提防过这位庶母,她的母族已被坎达英诛灭,幸存者不足十人,皆是绝色美人,充入坎达英的后宫。

坎达英疼爱这朵冰川上的雪莲花,赐她一座皑如山上雪的水晶宫,封她为琼华夫人。更一改征战四方的英雄作风,在上都为琼华夫人建造水晶宫后,坎达英又命人在上都仿照大楚皇宫式样,融合阿莫丹绒雕塑的动物元素,以羊为祥瑞,以狮为王,拔起一座气势逼人的王宫。

在多琦多看来,坎达英已是一头失去斗志的老迈雄狮,但他的余威仍让多琦多不敢轻举妄动。况且坎达英让他代表阿莫丹绒出使大楚,多琦多认为他是有意考验自己的能力,然而,这时候坎达英要册立琼华夫人为后,那他那位年幼的弟弟,就会跟他一样成为嫡子。

在阿莫丹绒,嫡庶身份不像在大楚一般分明,庶子同样有继承王位的权利,但坎达英对幼子的母亲如此明显的偏爱,让多琦多的舅舅感觉十分不妙。他的担忧和警惕透过书信感染了多琦多。

当是时,多琦多收到了一个天大的喜讯,李明昌捎来书信,称已成功暗杀白古游。

多琦多英姿勃发地坐在马上,南面压根看不见的城池,宛如鹰爪下瑟瑟发抖的灰兔,正等待他俯冲而下。

多琦多拔出一支箭,射向天空。

鼓号手吹起战斗的长角,马蹄雷动,鹰翼骑追随着阿莫丹绒年轻的主人全速向南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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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元殿外,龙金山的军队控制住了局势,他一身黑甲,步入大殿,铠甲铮然作声,引来一干文官侧目。

吕临手中刀架在孟鸿霖颈上,低声警告道:“别动,你可不是天家血脉。”

孟鸿霖脸色发白,神色衰颓,他右手虎口仍在渗血,兵器早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由吕临率领的羽林卫将孟鸿霖的手下悉数拿下,此时连统领也落在吕临手里,其余追随孟鸿霖的羽林卫只得投降。

左正英从两名侍卫中走出,向殿上诸大臣拱手。

荣晖老泪纵横,颤声道:“左兄。”

左正英握住他的手,另一手轻拍上荣晖的肩膀,两人都是白发苍苍,凹陷的双眸对上,皆在对方眼中看见数十载光阴流转,一时都有些恍惚之色。

经了这一场大变,官员有些身上带伤,有人报告几位大人的名字,已死在乱刀之下了。

宋虔之几夜不曾睡好,此时头重脚轻,却知不能再耽搁下去。

一名羽林卫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李晔元押上殿,李晔元没有醒来,卷着身子缩在地上,像一个破旧的麻布口袋。李相这一生,从未如此狼狈过。

许瑞云不怕事地提着苻明懋的后领子,将人一把搡进殿里,苻明懋像个陀螺般原地转了好几圈,险些撞到棺椁上,被人抓住胳膊,定住了身形,他投去感激的一瞥,却见到施以援手的是陆观,登时面如土色。

他心中仍然惊疑不定,然而这数年之中,苻明懋一直在查他二弟之死,有些事情怎么也说不通,他心中害怕,也有些暗暗地晓得事,手下查到一半,就被他叫停。那些隐忧,就在刚才,被宋虔之毫不留情地戳了个底儿掉。

苻明懋身上一阵凉一阵热,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时不时还伸长脖子打个颤,像极了疟疾病人。

余光里瞥见殿门外走进来个人,站在逆光之中,他生得极漂亮,这人苻明懋也认识,苻明弘还在时,苻明懋去找这弟弟,没少拿李宣打过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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