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十秒了。
韩思盈在心里默数，手仍旧维持着抵在青年唇上的姿势，乌黑杏眼茫然又呆滞地眨动。
不可能……遗忘胶囊明明十秒就会生效！
她拽住对方衣领的左手攥紧，踮脚的动作也变得僵硬，动了动唇说不出话。
黑发青年喉间逸出一声轻笑。
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然覆上，完完整整包住她抵在自己唇瓣的手。
严丝合缝，分明轻柔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力量。
韩思盈一惊，本能地缩手想要躲避。
然而却并没能成功，对方钳制她的执念超乎预料的强烈，所有挣扎尽都无济于事。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背被扣牢，随着他引导缓慢下移，直至掌心贴合他喉结。
“思盈小姐，”她听见他淡定温和的低语，“您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什么？
她大脑空白，被迫仰着脸与他对视，视线相接的瞬间，顿时溺入两汪深邃的纯金之海。
手心下有凸起随着他说话滚动。
不对，他脖子上……没有脉搏！
一股甘冽的冷流兜头浇下，骤然使她清醒过来。
韩思盈一怔，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
“大小姐，您感觉到了对吗？”
诺亚狭长的眼尾随微笑上翘，金眸专注凝视着她开口：“人类的呼吸、心跳、体温……在我身上都不存在。”
是的，不存在。
即使他们已经如此靠近，近到他再向下一厘米就能吻在她嘴角，她也感受不到他的呼吸。
少女纤长睫毛轻颤着，表情似惊讶似复杂，迎着月光仰头打量他半明半寐的俊脸。
感官在这一刻放大到极致，她听见自己急促而剧烈的心跳声。
完美的五官，冰冷的肌肤，毫无起伏的胸膛与停滞的脉搏……除却皮囊，他身上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特征！
……就像制造精良的机器人一样。
一个猜测猛然跃现心头，韩思盈抚触他脖颈的小手无意识摸了摸，秋水杏眼错愕睁大。
她抿唇嗫嚅，好半天发不出声。
“如您所见，除了这些之外，人类的药品对我也没有任何作用……”
诺亚点到为止地停顿，隔着白手套握住她的大手松开，改为恭敬搭在肩膀上。
嗓音温柔而不失礼貌：“那么现在，您愿意相信我了吗？”
他知道！
韩思盈一震，因为被当面道出心声而倍感尴尬，慌乱无措地缩回手站定。
两只爪子乖巧又拘谨地背在身后。
“……你、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她手指无意识地绞紧，小心翼翼抬眼偷瞄他，语带迟疑：“就是刚才我喂给你那种胶囊……你放心！没有毒的……”
“根据我芯片储存的数据对比，这应该属于A级神经类处方药？”诺亚面不改色，“思盈小姐，如果我没记错，奥罗星法律严禁私人持有处方药。”
换句话说，她不止强行给人喂药，喂的还是违禁药品。
棕发少女闻言慌忙摆手，被口水呛得连连咳嗽：“咳不！不是……你误会了，我没有违法，也不是坏人！这些遗忘胶囊是我从其他星球带来的，有合法购买手续！”
其他星球？
黑发青年金眸微深，并没有过多纠结于这点，而是顺着她话往下接：“遗忘胶囊属于催眠神经剂，您为什么要喂给我呢？”
当然是怕你把今晚的事说出去！
韩思盈在心底高声呐喊，欲言又止地仰头望向他，犹豫半晌小声解释：“我是外星移民，正在办理奥罗星的居住证……被警卫处传唤的话，可能会影响到我的居留权……”
奥罗星审核向来一刀切，即使她是受害者，一旦在警局留下记录，都可能被当作危险分子驱逐出境。
诺亚的目光若有似无掠过她身后藤蔓，沉吟几秒从善如流地回答：“请您放心。我向您保证，即使不用遗忘胶囊，今晚的事也不会泄露。”
少女乌眸忽闪，迷茫又惊讶地盯住他，抿着唇不说话。
青年垂眸注视她，纯金眼眸因逆光显得格外深暗。
他忽然俯身，亲密又克制地执起她右手。
“身为执事，对主人保持绝对忠诚，并且时刻确保您的安全……这是我的职责。”
在她惊诧的目光中，黑发执事形状优美的薄唇扯出抹温雅欢欣的笑，冲着她弯起了眼睛。
修长的大手也隔着手套轻柔握紧。
“任何可能伤害到您的威胁，我都会一一铲除掉，今晚的所有也不例外。所以请您放心。”
韩思盈看他的眼神复杂，被攫取住心神，一时想不起抽回手。
……这是她的机器执事……
少女盈星的杏眼晶亮，似惊奇又似沉思地用目光勾勒他俊脸，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他实在是过于逼真了。以至于她很难把他当做机器人看待，也不能想象与他住在一起。
……可他才刚救了她，而且是爸爸留下最后的礼物……
心跳一瞬间变得清晰又缓慢，她心情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惊讶还是为难。
良久，她轻叹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似地弱弱出声，嗓音清甜温软。
“诺亚……你从纳尔金来这里，会觉得不适应吗？”
纳尔金帝国在距离奥罗星数十亿光年的星系之外，而且等级远高于三等行星的这里，环境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如果您指的是气候环境，两者差别并不大。”诺亚笑意柔和，“事实上对我而言，宇宙只分两种区域……您所在的，和您不在的。”
他的步调完全跟随着她。
韩思盈映衬灯火的眸光明灭，像是在挣扎。
又是长久的沉默，她秀气的眉眼浮现一丝凝重，动了动唇有些没底气地说话：“我不知道你以前住在哪里……但是诺亚，有件事我得先告诉你。”
被他一眨不眨凝视着，韩思盈脸上火烧火燎，尴尬地微垂着头支吾：“我很穷，如果跟着我的话，可能不能让你像在纳尔金那样生活……”
边说着，她边摆头往周围看几眼。偌大一片街区寂静黑暗，很显然荒凉再无其他住户。
但也只有这种即将拆迁，其他人都看不上的老街区，她才负担得起居住。
诺亚表情没有丝毫异样。
他始终都是平静温和的神态，比例完美的五官舒展，面对她时总像有意保持着尊敬地微笑。
“大小姐，您多虑了。”
黑发青年执起她右手的力度微重，不疾不徐地温声安慰：“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能与您在一起。至于待在哪里，这些并不重要。”
也许是错觉，她莫名从他声音里听出一□□哄。执事金眸含笑，深沉幽邃，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听见他说话：“就像藤蔓攀倚着花架生长，人类离不开空气和水……对我而言，思盈小姐您就是我来到这里的理由。您就是我的目的。”
语毕顿了顿，思考几秒改口：“不，应该说您是我的使命。”
他浅浅弯起眼，狭长眼尾泛着异常愉悦的柔和。
韩思盈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虽然早听说过纳尔金的人工智能极度先进，但她着实是没想到机器人的语言系统也能这么发达，逻辑能力简直比人类还强。
她完全找不出反驳他的理由。
“您既然这样问，那么我猜测，您是决定收下我了，对吗？”
诺亚执起她右手缓缓抬高，在她仍旧微愣的目光中忽然低头。
薄唇不带一丝轻浮地吻在她手背，轻得好像羽毛拂过。
“感谢您收下我。”
他精致无瑕的俊脸被夜色晕得朦胧，嗓音清冽磁性，好似温柔，好似隐约玩味。
“接下来的时间，就请安心让我侍奉您吧……我的小主人。”
光耀通透的金眸中，完整清晰地映出少女怔忪清纯的娇颜。
月华如水，夜风吹拂植株带起一阵沙沙。
.
早晨七点半，韩思盈和诺亚从警卫处回家。
她最终还是报了警，只不过没有亲自出面，而是看着诺亚把睡得不省人事的绑匪扔到警局门口，附带一封匿名举报信。
奥罗星近期治安尤其混乱，警方对群众反映高度重视。即使那个人因为遗忘胶囊失去24小时内的记忆无法交代，也不妨碍他被拘留调查。
“思盈小姐，您想先回房间休息吗？”
棕发少女踩着拖鞋正往沙发走，冷不丁听见身后青年问话，下意识转头往回看。
这一转却让她两眼发黑，脚下骤然一歪，整个人失去重心险些跌倒。
好在一只手适时伸出，沉稳有力地扶住她手臂。
“思盈小姐？”诺亚皱眉，“您还好吗？”
他指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她胳膊，丝滑的白手套留下些许凉意。
韩思盈踉跄站稳，后怕地拍拍胸脯顺气：“呼，好险！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觉，刚才突然头晕了一下。”
“那么请您立即上楼休息。”
诺亚松开她，单手扶肩温和又不失强硬地开口：“您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请都交给我吧。稍后等午餐准备妥当我会来叫醒您。”
“午、午餐？”她仰头看他，局促地连连摆手，“不用了诺亚，我自己来就好！你也先去休息吧，昨晚你也没——”
最后一个“睡”字被她蓦然咬住，少女纤长的睫毛扇了扇，想到什么似地忽然问：“对了诺亚，你需要能量源吗？”
能量源是供能电池的一种，因为续航时间长，尺寸小易安装等优势，被专用于给机器人供能。
“我的确需要能量，不过并不用像普通机器人一样特意购买能量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