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后的丧礼总算圆满落幕,这是继庄襄王死后的第一次国丧,虽然夏太后在生时并不受孝文王的宠幸,但好歹她是庄襄王的亲生母亲,现任秦王的亲奶奶,所以丧礼办得隆重而盛大。
丧礼期间,嬴政就如同一个孝顺至极的子孙为太后彻夜守灵,这种场面竟让咸阳百姓传为佳话。但我心里却清楚,这只不过是一种公关手段,在公众心中塑立完美形象的一种方式。想来这个主意应该就是李斯作的幕后策划,目的自然是为了亲政一事。
我心中不禁感叹,朝中连亲情都是一场做秀,这真情真心还剩有多少呢?唯一欣慰的是,在丧礼中嬴政有意无意时都会给我一个安抚的眼神,让我不至于那么难受,也让我觉得或许在他心中对于这个不曾相处过的祖母,仍有一分孺子之情。
不管怎么样国丧出现让嬴政亲政的日子被延后一年,这让他极为不爽。只是令所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却更为难过的事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公元前239年,秦国发兵攻赵,并命长安君成蟜率军增援蒙骜。然而在这增援过程中出现了意外。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季琴从门外一路高喊着跑进来。季琴很少如此失控,我的心随着她的喊声而揪在一起。
“什么事?”
“小姐……”她的眼睛红红的,似乎真的发生了很大的事:“小姐,长安君在增援蒙将军时,在屯留反了。”
“什么,成蟜造反?”我慌了。不可能呀,那日成蟜在离开时并没有任何异状,怎么会在短短一年多就开始造反。天哪,那樊于期呢?
赶紧拉过季琴问:“那于期呢,于期怎样了?”
季琴的眼泪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听鹿大人说,樊大人似乎就是造反军队的先锋!”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如果说成蟜造反这件事我没有底,那于期会造反我是绝对不信,于期对于嬴政的忠心是无可置疑的。阴谋,这绝对是个阴谋。
“季楚,”一边大声喊着季楚的名字,一边往卧室跑去:“季楚,准备一下,我要进宫。”
这次我没有坐马车,而是与季楚一起直接骑马朝皇宫挺进,走了半路上却意外的遇到了蒙恬。
“蒙恬?”他的脸色相当的难看,我们擦肩而过时,他都没有看见我。
被我这么一叫,他才回过神来。“嫣然?”
“发生什么事了。”勒马停住,有些关切地问。
听我一问,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嘴唇轻启的颤动了半天,才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刚刚传来的消息……我爷爷……被庞煖伏兵围困,力战而死!”
蒙骜死了?蒙骜是这样死的?不记得到底历史是怎么样记录这蒙氏家族第一家长的死亡,只是刚刚传来造反的消息,接下来就是蒙骜战死,两件事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心下也十分怀疑。只是如今最急不可待的便是想快些进宫去看看政儿,陪着他,毕竟这样的打击,他如何受得了。
与蒙恬一起向皇宫进发,他被带到了未央宫前不远的议事厅,而我则被带到了未央宫。
这时的未央宫一片沉寂,所有的人都为这一巨变而沉默。大家小心翼翼的做着自己的本份,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要知道,局势如此紧张,宫里上下人人自危,任何的纰漏都有可能惹到某个上级而掉脑袋。//
黎姜见到我,脸色傲然,显然我们之间的嫌隙更深了。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嬴政为了这次造反一事已经三天没有回过宫,我担心他的身体会受不了。
在几案上用笔写下一个方子叫过季楚吩咐:“季楚,你去太医馆找夏无且,让他照这个方子煮好药送过来。”
“是!”
就在我等得有些困的时候,赵高那熟悉的传唱声传来:“大王回宫!”
赶紧站起来,迎了上去。见后面还跟了一堆侍女,忙跪下行礼:“季嫣然参见大王。”
“未央夫人平身,”嬴政上前虚扶一把,然后才坐上了殿中的宝座。
“听闻大王几日未眠,嫣然恐大王身体有恙,特进宫为大王诊脉。”站在一旁,我平静的陈述着已经想好的进宫借口。
“那就有劳夫人。”嬴政伸出手,我则自然而然近到他身边。他的眼眶下阴影很重,整张脸憔悴不堪,看得人心疼。
伸手搭上他的腕,除了有些虚火上升外,倒没什么异状。想来是年轻,身子壮,还能经得住这样的折腾。不管怎么说,只要身体没事,我自然便放心了。
“嫣然已经吩咐季楚去太医馆拿了宁神健体的汤,等会大王先喝一碗,相信没什么大碍。”眼睛凝视他的表情,我知道他有千万的话想说,但是现在我们什么也不能讲。
“大王,”赵高从殿外进来:“文信侯、鹿公、王相在殿外求见。”
“宣他们进来。”嬴政痛苦的揉揉额头,然后下了令。而我,自然就避到了未央宫的后堂。
这吕不韦、鹿公与王绾来这里做什么,莫非仍是为了蒙骜与成蟜的事。不放心地靠在了内堂入口静待前殿的消息。
“几位爱卿还有何事?”嬴政的声音虽然嘶哑,却仍透出王者应有的沉稳。
那略显得尖锐的嗓子正是吕不韦:“长安君有负圣恩,大王不可心软,请大王下令,凡参与造反者一率格杀,祸连三族!”
接着是另一个沉稳的声音,想是来自那个我不太熟悉的左相王绾:“大王三思,长安君与大王乃同胞兄弟,这造反一说尚未查清,臣以为最好是先派兵平乱,待将罪魁祸首抓回咸阳审讯后再行定夺也不迟。”
“大王,侯爷与我等刚才有过商量,只是臣认为蒙老将军已经战死,前方战事才是最重要的,大王应尽快派新将领前往平乱,否则酿成大祸那就不可收拾了。”这声音应该是鹿公的。
“平乱是自然,但是祸首绝对不能放过,否则何以向天下人交待。”吕不韦突然拔高声音,似乎想从气势上将另两人压倒。“这是长安君造反的檄文,请容臣念与大王。”
“念!”嬴政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
听嬴政下令,吕不韦那令我十分讨厌的声音再次传来:“传国之义,适统为尊;覆宗之恶,阴谋为甚。文信侯吕不韦者,以阳翟之贾人,窥咸阳之主器;今王政,实非先王之嗣,乃不韦之子也!始以怀娠之妾,巧惑先君,继以奸生之儿,遂蒙血胤……社稷将危,神人胥怒!某叨为嫡嗣,欲讫天诛,甲胄干戈,载义声而生色;子孙臣庶,念先德以同驱。檄文到日,磨厉以须;车马临时,市肆勿变。”
唠唠叨叨的念了一大堆,绕得人晕头转向。好在我来这战国已经近十年,默默在心中把这文翻译了一次,大概意思就是:嬴政不是先王之子,乃是吕不韦与赵姬生的。秦国社稷将危,人神共愤。成蟜才是嬴氏的嫡传,请各路嬴氏子孙看在祖先的面上,一定要与我一起,共同对付这假王。
听外这檄文,堂上传来哐当的一声巨响,似乎是嬴政将几上的东西扫到了地上。
“放肆!”果然是嬴政那怒不可竭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