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钟楼不过是个平凡无奇的三层小楼。一层和二层低矮到仅能容一人站直，三层是挑高的空架，周围用石头和木料围着，四面窗户都能看到那口黑黝黝的大钟。
我绕着钟楼走了一圈，这钟白天看起来毫不起眼，丝毫不像昆仑山的宝物寒山钟。当然我也没见过寒山钟，只觉得若要被人一眼认出来，应当是很特别的宝物，或者珠光宝气，或者形制特别。可是怎么看它都是一口乌土土的钟。
施言站在钟楼门口看了几眼，出乎意料地朝我招手：“清光道友，请借一步说话。”
被他叫清光道友实在太陌生，竟然产生了一种隐秘的调|戏感。我走过去，施言问我：“你又在看什么鸡零狗碎。”
他一开口，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我想笑，又想叹气，说：“你适应得倒是挺快的。”
施言自满地笑了。
“这有什么难适应的，我倒想问你怎么适应得这么缓慢，这几天我没少提示你，还把最有用的线索都告诉了你。你怎么还表现得这么垃圾。按照你这么表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本书？”
我这次真的叹了口气，说：“兄弟，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但我们其实穿越到了一本我写的小说里……”
“我知道。我看了你的专栏。”施言打断我，“虽然你大概不爱听，但我不得不向你指出这一点，那就是你的烂坑是造成我们现在这处境的元凶。”
看来他也被我牵连了，我抿一抿嘴，不再说话，法道见我们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狐疑地问：“雁兄，有什么问题吗？”
施言警告地看我一眼，转头对法道换了一张脸。“没有，这边请吧。”
我们鱼贯进入钟楼，就在我走进钟楼的一瞬，忽然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我条件反射地转身，钟楼的门在身后合拢，将光线隔绝在外，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黑暗里，朝我轻轻一笑，与其说看到她在笑，不如说听到她笑时发出的气声。
“三位好啊。没有及时来迎接三位，是我失职。不过你们已经和李叔叔见过面了，是不是？”
我们三个全都回头，此刻眼睛已有些适应黑暗，能看到她穿着窄肩宽袖的黑衣，头戴圆形头冠，边缘垂着一溜儿小白球，而她的声音竟然如此甜脆，简直可以入选女团般的天籁之音。
法洁道友在我身边猛地一抖，呼吸也跟着粗重几分。法道干咽了一口口水，粗声粗气地问：“你是谁。”
小丫头一愣，也可能是装得一愣，向前走出一步，甜甜地说：“法道啊，你连我都不记得了？”
红光照亮了她的脸，像照亮了一块柔和的美玉。大概十六七岁，标准的瓜子脸，双眼晶莹，嘴唇柔软，顾盼间带着点少女特有的纯真。有这种声线和颜值，完全可以solo，住进热搜，成为新生代甜妞儿代表，而我来不及细看她的长相，震撼地环顾四周。
照亮她脸孔的光芒来自我的脚下，暗红色的光芒从钟楼里发出，向远处伸展，一直伸到目力所不能及的城墙。这红光应该将整个麟儿城包在里面，它不断向外冲击，组成了复杂的图案，像繁花，像大海，一层层向远处延展。光芒下，街道和房屋纤毫毕现，仿若一个复杂到极致的水晶球布景。红光扩展到极致，忽然碎裂，化作无数红色的星尘，漂浮在我们身边。
我隐约觉得这些红色星尘和碎裂的曼珠沙华是同样的东西。
万千星尘悬浮片刻，徐徐上升，在我们的头顶组成一条暗红色的星河。星河从西方缓缓流淌而来，逐渐散碎成细密的光点，流向四面八方，流到边缘之处便是一顿，化作水银般的银白色，围绕着麟儿城，形成一圈浅浅的白色光环。
这景象肃穆而诡异，我们久久没有说话，直到红光淡去，法道那杂毛才清醒过来，问：“这是什么？”
瑰夜的容颜也随着红光淡去而渐渐昏暗，她悠然仰望着天空，回答：“溯灵阵呀。”
刚才那条星河，与我刚才看到的忘川，似乎是同样的一个走向，难道也是明河和暗河的重叠？我向施言望了一眼，他悠闲地靠在钟楼墙壁的台阶上，欣赏着这番景象，并没有出手干预的打算。
法洁道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说：“瑰夜。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一直在找你，这些年，你在做什么？”
瑰夜好像这才注意到她一般，伸出一只手点着腮，故作天真地歪着头：“嗯……我想想，先是在横断山，然后是林海，现在是麟儿城，这么多年，你说你一直在找我，可我从来没躲你，也从来都没见过你。哇，你这么找我，咱们居然都没见上一面啊。”
法洁道友咬牙瞪着她，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你说的地方，我都走过了，是你躲着不肯见我，一直到我们毁了你的傀儡瑶，你才肯主动出来，为什么，还是在恨我没有保护你吗？”
瑰夜轻轻一笑，放下手，说：“你在说什么？有什么是需要你保护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