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新鲜的鱼汤,无需加太多调料,放点油盐足矣,滚滚乳白的汤汁,又香又浓,换个定力差的吃货,恐怕早就忍不住执起筷子大快朵颐。
四脚方桌,一老一少对桌而坐,甥舅二人容貌不大像,但神情尤为相似,都是一脸的严肃,一个比一个冷。
“都说了这里没有山珍海味,就这一锅鱼,爱吃不吃,不想吃就滚蛋。”
周衡性子里的张扬和狂放,在这十年的隐居生活里有所收敛,可秦昇一来,他就破功了,叫他如何不懊恼。
秦昇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挑了鱼肚上最嫩的一块肉,慢条斯理吃完又放下筷子,瞥了门口一眼方道:“舅舅何时变得这么善心了,不明来历的人也敢收养。”
“什么叫不明来历?生父含冤死在牢里,生母被衙役欺辱至死,不满七岁的幼女沦落街边乞讨,大雪天差点冻死,人情冷漠,世态炎凉,你高高在上当你的郡公,又如何能够体会到民间的疾苦,百姓的冤屈。”
生存不易,只有自己经历过,体会才深刻,早几年,看多了人世间的悲苦,周衡为自己曾经声色犬马的浪荡生活感到羞愧,若不是他自己立身不正,周家的政敌又如何抓得到把柄,并蓄意夸大,攻讦。
一半自身原因,还有一半,确实是冤,周家不清白,但罪不至死,最多降官职降俸禄,然而,罪名被放大,周家败得彻底,到最后只剩他一人。
“过去的事,对或错,无关那几份罪状,只问内心,含冤受屈,舅舅的心情,亦是秦昇的心情。”
周衡心结未消,不把话挑明了,以毒攻毒,秦昇在这里住上一年也未必能劝动他出山。
“甘心又如何,不甘又如何,我这双腿已废,什么都做不了,你找我算是找错了人,吃完这顿饭,赶紧走。”
秦昇能找到他,说明这里已经暴露,周衡都在考虑要不要换地方了,不然,招来魑魅魍魉,他死不死的无所谓,就怕瑶瑶跟着他受苦。
这么一想,周衡眼底浮现一抹忧色,声色俱厉道:“你来这里,有几人知道?”
“只我一人,两个随从都在山下等着,地势险峻,我也是七弯八拐花了一个上午才寻到这里的。”
秦昇用一上午,换做别人,用上一天一夜也未必能寻过来,很有可能在深山里迷失,再也走不出去。
“上菜了!”
清甜的嗓音,总是在关键时刻活跃气氛,周瑶端着一盘黄黄的菜叶,原本一路小跑,可进了屋看到背对她的俊表哥,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一只沾了油的手抹了抹腰间围裙,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这是我们山里特有的野菜,可好吃了,表哥您尝尝。”
出于礼貌,秦昇颔首表示感谢,但双手搁在桌面上,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以极平淡的口吻对周瑶:“你能否到外面走一走,我有些私事要和舅舅谈。”
“好,好啊!那我先出去,你们要是不够吃再叫我。”
周瑶眼底暗了暗,但很快振作起来,依然笑得甜美,将菜端上了桌就识趣地退了出去。
周衡看着女儿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压着火气道:“瑶儿是你的表妹,不是丫鬟,你对她客气点。”
“不客气的话,我直接叫她滚了,还有,舅舅真想给我弄个表妹,那就先娶妻,或者纳个妾,周家的香火到你这不能断了。”
秦昇双重标准,说起别人总是轻飘飘的语气,换自己又是另一码了。
“臭小子,没大没小,我的婚事也是你能调侃的。”
周衡一筷子扫了过去,秦昇不慌不忙侧过身,伸出两指,稳稳当当接住飞来的筷子,反手折成两段再放回桌上。
“舅舅宝刀未老,有建功立业的才能,隐居在此地等死岂不可惜,如今四方异动,江山社稷,危如累卵---”
“谁的江山社稷?你们秦家?那就危吧,换个明君,对天下百姓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