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脆弱的模样,被讨厌的人瞧见,实在叫她无法平静。
山中寂静,只听见被她洒出的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空山将内心恐惧放大,萧瑶心里怕极了,她怕前世的一切终会重来。
滚烫的泪水滑落脸颊,跌进雪堆里,溶出一个一个凹坑。
季昀指骨微动,强忍喉咙口痒意,重重吐出一口气,瞬时凝成一团白雾。
视线对上萧瑶兜帽下露出的一双盈盈水眸,略略恍惚。
只一瞬,便拱手敛眸:“微臣食君之禄忠君之忧,既想救陛下,也想护公主,公主若不愿见臣下,拿微臣当山间一株树便罢。”
言辞间,姿态铮然。
萧瑶却支起身子,拿已然冻到麻木的手拍去袖口、衣襟雪渍,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着不屑。
他便是以这副姿态赢得那人信任,夺宫之后才会第一个被封侯的吧。
“惺惺作态!”萧瑶冷冷丢下一句。
此后,果真无视他的存在,望了望前方晦暗山路,继续前行。
昏黄光线穿过林子,稀稀疏疏洒在山道上,间杂斑驳树影。
顺着光线,萧瑶抬头一看,登时面露喜色,脚步也不知不觉加快。
咔嚓一声脆响,脚下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
萧瑶一脚踏空,站立不稳,猝然向后倒去。
“啊!”轻呼声惊落树梢积雪。
落雪纷扬,她本能闭上眼,不受控地脑补滚落石阶的痛感。
谁知,后背撞上一只有力的臂膀,撞得那人身形微晃,倏而便稳住。
惊魂甫定,萧瑶松了口气,睁开眼,余光扫到他身上披着的玄色大氅。
气息凝滞一瞬,季昀故作镇定地松开手,夜色遮掩住耳尖微红。
萧瑶却并未回头,径直提起裙裾拾级而上,眼神比方才专注许多。
心下暗自宽慰,在厌烦的人面前失仪,算不得失礼,不让她受伤是他作为臣子的本分。
眼前是座不大不小的三进院落,萧瑶喘着气,急急叩开门扉。
门扇打开,里边儿竟站着两位身穿禅裙的女尼,萧瑶登时睁大眼睛,甚至忘记开口道明来意。
“深夜叨扰,师太勿怪。”季昀摘去兜帽,露出白玉簪下清隽的面容,眉眼清泠,“季昀此番前来,乃是陪这位姑娘求见姑姑,烦请通禀。”
两位女尼见到季昀,面色稍缓,隔着半阖的门扇打量萧瑶,口风不松半分:“姑姑已安睡,姑娘求医须得拿季大人名帖,否则任谁也不能打扰姑姑清修。”
身为大琞国最尊贵的公主,萧瑶何曾碰过这种钉子?
唇线抿直,登时拉下脸来。
正欲开口,身后石阶下忽而传来一道急促的呼喊:“名帖……名帖拿来了!”
檐下悬着两只大红灯笼,此刻被山风吹得晃晃荡荡,门前留下数行脚印的雪面上,灯影幢幢。
萧瑶借着灯光回眸望去,只见台阶方向露出一只高举的手,手里捏着一方烫金名帖。
没等她缓过神,脚印尽头窜出一位陌生的灰衣小厮。
“公子,您怎么样?小的差点被老爷打死!”灰衣小厮小跑上前,气喘吁吁抱怨。
继而凑到两位师太跟前,笑嘻嘻递上名帖:“师太勿怪,事关重大,若非老爷身子不好,定然亲自上山,烦请二位姐姐通报一声。”
两位师太接过名帖,打开一看,眉心舒展,将门扇彻底打开。
登山时身上沁出的细汗,此刻已被山顶北风吹得冷透,足底水泡已然磨破,黏着细绫袜,稍稍牵扯便是钻心的疼。
跟在两位师太身后进去,萧瑶咬着牙,稍稍侧首,眼角余光扫过季昀被风吹起的大氅。
指尖朝掌心轻轻攥了攥,萧瑶朱唇轻启,含含糊糊对落她一臂远的季昀轻声道:“今日恩情,本宫记下了。”
简陋的花厅,掌了灯,却并未笼火盆,满室清寒。
萧瑶捧着茶碗,口中干涩,却一口未抿,只贪婪汲取着茶碗中的热度,像是护着心口脆弱的期望。
两位师太半晌未返,想必那位季姑姑正在起身,萧瑶猜测着,悬起的心稍稍踏实了些。
抬手将茶碗送至唇边,正欲饮一口润喉,忽闻远方传来一声沉闷的钟声。
手一抖,茶碗登时跌落,哗啦一声碎成数片,茶水溅在裙摆上,污迹斑斑。
钟声是从皇城方向传来的。
不,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