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道门槛,霍庭修长身立于门槛外,指尖拈着一枚合欢花,眸光在季艺姝脸上凝了?一瞬。
漫不经心抬手,将那枚合欢花轻轻簪于她发间,凝着墨发间那点绯色,沉声低语:“他可曾为你簪发?”
“什么??”季艺姝愣愣问?,脑子一片空白。
师父虽常护着她,却从未这?般温柔待她,还是在赶她走之后。
情窦初开之时,她也曾日日追在师父身后,像只小尾巴,可她越跟得紧,师父面色越是沉郁。
后来,她终于明白心中绮念皆是妄想,她知道怕了?,不再追着师父跑,只盼着师父永远不会?察觉她的心思,永远不会?嫌恶地赶她走。
可如今,师父甚至后悔收她为徒。
霍庭修收回?手,越过她,径直踏上院中青石甬道:“林中有?影卫,来的哪位贵人?”
贵人二?字,利刃般切断季艺姝所有?思绪,昭昭,她的昭昭绝不能让师父见着!
季艺姝匆匆追上来,情急之下,伸手便去拉霍庭修的衣袖:“师父,今日有?贵客至,求师父先行离开。”
“季艺姝,你要赶我走?”霍庭修顿住脚步,视线扫过被?她攥着的衣袖,定定落在她身上。
书房就在正厅侧面,萧瑶刚取了?一册书,还没来得及看,就听见院中有?人对季姑姑直呼其名。
萧瑶眉峰微动,站起?身来,将医书交给半夏:“替本宫拿着,本宫看看去。”
刚走出书房的门,院中人便齐齐望过来,季姑姑面色煞白,她身侧立着的中年男子,青衫落拓,气度超然,锐利的眸光满是诧异。
“季姑姑,这?位是?”萧瑶开口,眼前男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她却从未见过。
几乎是同时,霍庭修也开了?口:“她,是她!”
“不是!”季姑姑断然否认,攥着霍庭修衣袖的手微微发抖。
继而,冲萧瑶艰难挤出一丝笑来,苍白着一张脸道:“陛下,此人乃是我师父,陛下请自便,姑姑去去就回?。”
原来是霍神医,难怪对季姑姑直呼其名,可季姑姑为何连一句话的功夫都等不及,便拉着他衣袖往后院去,活像有?人在追?
不过,那是人家师徒的事,与她不相干,萧瑶略略一想,便抛诸脑后,进屋继续看书去了?。
有?萧瑶在,正厅不方便说话,季艺姝只管拉着霍庭修往后院去,直到站在后院小花厅外,她才猛然放手,错愕地睁大眼睛。
她竟把师父带到后院来了?,昭昭会?如何想?
“她是当?今圣上?”霍庭修盯着季艺姝,沉声问?,虽是问?,可听萧瑶说话的语气姿态,他已明白,萧瑶确实是当?今女帝。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何艺姝的孩儿,会?成了?女帝。
季艺姝唇瓣翕动,说不出话来,她素来不会?说谎,更不敢对师父说谎,她怕一开口,一切再难回?转。
见她迟迟不应,霍庭修彻底失去耐心,猛然攥住她纤细手腕,拉着她进了?花厅,挥袖间,门扇轻轻合上。
霍庭修扣住她肩膀,力道大的惊人,开口时,几乎要将每个?字都咬碎了?:“季艺姝,辜负你的男子,是萧励吗?”
被?他扣着肩膀,季艺姝只觉骨头都要碎掉,她紧咬牙关,浑身发冷。
“是不是!”霍庭修低吼着,双眸赤红,几欲泣血。
“不是。”季艺姝惨白着脸,不住地摇头,“不是!”
萧励是琞武帝,他一生只爱薛嬛姐姐,也就是薛太后一人,师父为何会?这?般想她?
哦,是因为昭昭的身份。
自从知晓季艺姝心中所念之人,并非孟愈,霍庭修几乎是着了?魔一般,日夜都在想,那个?贼胆包天的男子,究竟是谁。
今日见着萧瑶的一瞬间,霍庭修对上她眼眸的那一刻,便笃定,那就是艺姝的女儿,跟当?年的艺姝何其相像!
可艺姝还是不肯告诉他,那个?男子究竟是谁,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心护着那人。
究竟是谁,在她心上的位置,超过了?他这?个?师父。
霍庭修扣着她肩膀的力道下意?识收紧,季艺姝吃痛颦眉,正要痛呼出声。
眼前高?大的身影忽而罩下来,紧紧堵住她所有?气息。
师……师父竟对她……
季艺姝睁大眼眸,泪珠簌簌滚落,烫过脸颊。
他霸道又炽烈,一如当?年合欢花树下,他吃了?自制的安神药那晚。
“姝儿,你可知,十八年来,你一直都是我的心魔?”
“姝儿,你记住,十八年前被?我霍庭修逐出师门的不是孟愈,是你,你永远不再是我的徒弟!”
拜别季姑姑时,萧瑶看到季姑姑眼眶红红的,哭得眼皮都有?些肿了?。
虽不便相问?,也没见到那位霍神医,萧瑶心下却对霍神医颇有?微词,哪有?师父会?让徒弟伤心成这?样的?
行宫里,季昀批了?大半日折子,时不时听着外头的动静,却迟迟不见萧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