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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伏诛·计中计(1 / 2)


李夫人不满:“若是你肯帮两个孩子周旋,孩子们何必白白放手本该他们的升迁?”尤其是她外甥,从前死里逃生,如今全凭着自己好不容易才封了?官,这会?子又这样!

自家这亲姨妈姨丈帮着孩子什么了??李夫人心口堵得慌,她本已看好了两个王家族里人品性情都好的小郎君,只等朝廷风波过去就要替外甥女打算起来,到时便要大张旗鼓的认回安安和仲哥儿,可如今老爷这样袖手旁观,李夫人只觉根本无颜面去认外甥。

况且据李夫人时时留心,仲哥儿这孩子性情冷肃,能藏事儿,他和安安一样是重情义的好孩子,但比安安的防备心更强,更难将人接纳进心里。就比如对自己,这孩子已知自己是他亲姨妈,又有安安夹在其中缓和,于是仲哥儿礼数周全,三?节两寿一个不落,都可着他所有的尽力置办好,但也只有这些礼数了,他实际上很不肯亲近自家。

李夫人要的是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重要的正是情份,而不是强摁着认回孩子们。若那样做了?,认回来的无非只是个名头,那有什么意思呢?强扭的瓜不甜,依仲哥儿的性子,直接扭断了瓜、一刀两断也有可能的,那时她可就真得真心疼死了?。是以,李夫人从不做强硬紧逼的事,每每只按捺自己去适度的关切疼爱,缓缓靠近两个孩子的心。

可她这里以温情暖融孩子们呢,王子腾倒怪会拖后腿!

“本来有你照拂,把仲哥儿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比落在城外的好?”李夫人眼睛就红了?,啪嗒啪嗒的掉眼泪,“连安姐儿如今也在那小庄子上,那地方不过是偶然游兴歇脚之?处,也不知道房子暖不暖和,缺东少西的,哪里有咱们家周全!你哪怕早告诉我?一声儿,给我?个把姐儿接回身边的空当,我?也无谓这般牵肠挂肚!”

越说越急,越想越怕。

“王子腾!我?可告诉你!”李夫人边用帕子拭泪边气道:“我?家通共就剩下这两个命.根子,若伤了?折了?哪一个,我?都不与你干休!”

王子腾人到知天命的年纪,父母俱丧,长兄隔阂,无亲生子,幼女不亲,身边所有人中倒唯有李氏这相伴多年的原配嫡妻最?重了?。人都说天大地大老娘最?大,王大人没有老娘,但这贤妻也足能抵做半个老娘了?。

因此王子腾方才那股子指点评谈的架势全没了?,只得拿过夫人的帕子替她擦泪,一面还劝道:“有陈老县君在呢,她既然肯在那庄上小住,想来那处不至于委屈了?孩子们。”

李夫人一把夺回手帕子,气的说:“原本只是小住,这如今却要耽在那里一月还多,如何一样!可怜我?仲哥儿,还要照顾县君那么些人,里里外外的事,不知怎么作难呢!”说着就呜呜的哭。

王子腾心说,就在庄子上,有存粮有柴草还有附近山林的野物加菜呢,难道还能饿着冻着了?不成?何况那小子比耗子还警觉,人家早早就告假推事避出去了?,自己想起来的时候人早溜了?,难道还能抓他回来做那种提脑袋抢功的事情吗?

他自己都不敢说十?拿九稳的能赌赢了这场巨变,到这地步,随时都有可能出意外导致棋局往不可预料的方向走,王子腾只是不肯在夫人面前表现出来而已——连圣人自个儿都快把控不住了,局势已绷到极致,到腊月十?八禅位之?日必然得决个死生输赢出来。

幸好王子腾早有准备,便是不能官场更进一步,保家小平安的把握还是有的。

“躲开这乱局也好。”王子腾叹口气,因说道:“待情势明晰之时,我?自然想法子用哥儿,也能领一份功。”乾坤更换,官员缺口必然很大,此时立一点平安功劳,也就不必再可惜先前升迁黄了?的事了?。

其实叫王子腾看入眼的却不只是两个儿郎谢拒到嘴的鸭子的决断,更难得还是不受另一份天大诱.惑所动的心性:从龙之?功呐,便是王子腾这等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油子都不能免俗,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一步登天的机会……

清醒有定力?的还不止杜仲宋辰两个,此时谢鲸边喝酒边摇头叹道:“三?伯祖老爷仙去还给子孙谋了?福祉,正因此事,咱们家倒都在事外,阖家只闭门守孝。”

只除了他。

前几日不知为何,当今赐死了几名大明宫的侍卫,才选上去的又杀了?两个。圣人宫中亲信侍卫不乏勋戚子弟,这次死的没有世家子弟,因此谢家担心当今会?再提用世家子做护卫——偏谢鲸向来得当今喜欢,谢家便忙不迭将谢鲸装扮成粪夫,悄悄送出了城。

谢鲸在谢家家庙里住了两日,全了家里给他找的“去城外家庙跪经”的理由后方才投奔兄弟。

一无亲卫二无随从,谢鲸倒光棍,自己收拾收拾就骑马找来了。

“我?家惯来是有个出息的撑门户就行,其他人奉老祖宗的命只图中庸自保。”谢鲸很有兴趣,他见过这两师兄弟为立功劳悍不畏死的拼劲儿,怎么就舍得弃了?这天大的机会?

需知如若这次能挣到功劳,那便是剿上几十?次匪也拍马难及,只怕今朝还是青袍小官,明日就朱紫尊贵了。

谢鲸因笑?问:“为何你们也退避呢?”

杜仲和宋辰却实有自知之明,杜仲摇头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们位卑人微,不敢妄行。”

宋辰也默默点头附和。

他们师兄弟二人小小百户,掺和不起这等大事。两只小虾米在大浪里扑腾,找死的可能比飞黄腾达的可能要高一万倍——

“好!”谢鲸举杯,良久才道:“果然我没看错人。你们知接任千户的那位洛大人如何了?吗?宴请上官时同二位指挥佥事一齐被毒酒毒死,因禅位大典在即,上头令草草了?结此案,这洛彰便成了?下毒的人,言其‘只是不慎亦中其毒,实属罪魁祸首’,洛千户一家老小被流放,同?洛千户一同?升迁的马副千户常百户等皆被关押……”

“噗!咳……”杜仲宋辰两个被酒水呛着,忙看谢鲸。

谢鲸摇摇头,长叹一声:“时也命也,个中内情也无从知晓了?。上头封了?消息,不许冲撞大典的吉气。”谢鲸得知消息时简直惊出了浑身冷汗,亏得这两个小子知机灵便,不然他就得苦恼怎么捞人了。

但也正因这一遭事情,谢鲸才不会?把这二人只当做需要照拂的小兄弟,而是可交托倚重、同?休共戚的臂膀了?。

————

也不知圣上是否是有意挑了?腊月十?八这日,因钦天监择选的封印吉期就在十九日。

有那心思?的多的人就暗中揣度圣意,想圣人此举,一是要警示新帝和群臣,他虽退位却仍把握皇权,所以新帝登基的头一日正得举行封印大典,且不能行掌大权呢;二么,倒比其一还说得通,因京中局势实在剑拔弩张,几位皇子的拥趸私底下都不停动作——因此圣上要赶在封印前日禅位,是给这场禅位大事中行差踏错的皇子留一处余地,哪怕圣上和新帝再发?上冲冠,也只能先暂且将人关禁,待到开印之日这火气也能降下不少,便可从容发落处置。

思?及当今这些年对义忠老千岁的思?缅之?情,怕是不想重蹈覆辙罢。

但这份宽宏似乎只助长了一些人心中的疯狂。

腊八日本是皇宫赐给百官七宝五味粥的好日子,皇宫内的皇史宬却流血漂橹,除掌室太监重伤外,他以下的内侍也死的七七八八——皇史宬是存放玉牒、皇帝实录、圣训的所在,历代帝王的传位昭书亦会将副本存放此处。

这可谓是大逆不道、欺灭祖宗的逆举。当今在前殿听到急报时手就抖起来,登时话不成句。

这日之后,京城彻底戒严,除身负公务的官员外,益发?连走粮车水车的两门也关闭了。

且不说蠢蠢欲动的各派势力,就是南城北城的平民聚居之?处亦出现了?几回乱子,许多人家出现了?断炊,这时就有那等身强力?壮的不愿忍饥挨饿,便开始聚成团伙抢夺别家米粮。但一旦做出了此种强抢恶事,更多更大的恶行也便相继发?生了?。不止抢夺米粮,更有抢掠财物奸污女子的,最?恶的那些人,稍遇反抗,就动辄伤人性命,甚至连老人孩子都不肯放过。

王子腾是京营节度使,深受皇恩,都中一乱,当今就急命他配合步军统领衙门并五城兵马司戍卫平乱。王子腾一接皇命,西大营就出动半营人马,遍城巡视,这些军兵,心狠手黑,但凡抓住趁乱生事的人,不论罪行大小,一律杀无赦。

前一刻还耀武扬威欺压邻里,抢夺财物的青壮,后一刻脑袋就滚落到地上,圆溜溜的人头还未停下滚动,身披铠甲的兵士已列队走远——传言那些官兵的靴子都被重重血水浸透,皂靴底儿踩过水洼,会?留下一串血脚印。

不仅抓现行,兵士们还会?搜捕躲起来的强人,一旦抓住,亦是立时斩于刀下。

三?皇子是以纂书立著闻名的仁人君子,因此事当朝诘问王子腾滥杀、酷厉之?罪。

王子腾向当今自陈:“臣此举,以杀止杀耳。”

从腊八至十八,十?日之期,京中是风声鹤唳,一日比一日胆战心惊的挨日子。

十?五日开始,便有不知藏于何处的乱兵冲击城门及几位重臣的府邸……直到十七日,这日不动,明日便尘埃落定、举事亦晚矣。

十?五十?六日冲突的乱兵并不十?分多,战力?亦不甚强,本以为十七日能够如同?前二日那样力撑过去,不料皇城中忽然冒出了一批足有二千人的兵力,直冲皇城而去。同?时,王子腾的西大营,通州大营和北大营皆有武官带兵反叛。

混战之?中,有奸细打开了?京城外城的南西门,乱兵蜂拥而至……

“怎么样了?”贾母颤颤巍巍的问。

此时荣宁二府的所有主人都聚集在上院中,此时也不讲什么男女大防了,全都坐立难安,更有抖若筛糠的。看这屋内,邢夫人躲在贾母后面,王夫人病病歪歪的半坐半躺,贾母搂着贾宝玉,旁边薛姨妈拥着薛宝钗,赵姨娘搂着探春和贾环,李纨揽着贾兰,惜春此时却和贾琮被凤姐拉着在自己身边,尤氏倒一反常态的和她儿媳秦氏离得老远,亦坐在凤姐这边……

“老太太!”赖大满头大汗的在外面磕头:“有人围撞府门!”

“多少人?”贾母忙问。

赖大强自镇定:“外面乱糟糟的,远远火光冲天,实在不能清楚多少人,但人数不少,怕不下百人。”

贾母脸色灰白,贾赦忙问:“怎么会?往咱们家来?你们往外抛些银子元宝,给他们钱,哄他们去别家!”

“混账!糊涂东西还不住嘴!”贾母断喝:“你是怕贼人来的少吗!”

此时,那咚咚咚的撞门声连此处都能听到了,凤姐咬紧银牙,瞪大眼睛惊叫:“这是撞木?!”

到底是将门之女,凤姐比别人更知道些这里面的事。荣国府大门轩阔坚厚,如果是人来撞门,那几百口也不怕,毕竟门口只容得下那么些人,但若换了撞木可就不得了?了?,需知那大型的撞木连城门都能破开。

“老太太,有人放火了!”此时贾琏跑进来,脸上身上都是黑灰,从前的风采半分不留了?。

“你也到这里来,是谁在前面领人阻挡?”还不等别人说话,贾赦这个亲爹先踹来一脚。

贾琏脸上不知是泪是汗冲刷出一道道白道儿,殊为可笑,但此时无一人敢笑,都紧张的盯着他。

硬生生挨了一脚,贾琏只是回:“是大哥哥府里的焦大太爷领着人抵挡,太爷会领兵,教家人们站在墙里朝外泼水,有滚水泼滚水,没滚水泼凉水,很伤了一批人。”

用袖子擦擦脸,贾琏哽咽:“多亏了焦大太爷,不然那些人就进来了!太爷告诉我?,请内里所有人都一同?取水,不仅往前边递,还要及时将他们扔进来的火把给熄灭了……”亏得是寒冬腊月,那些人被兜头的水一泼,不出片刻就冻个好歹。

“那撞木呢?大门呢?”凤姐忙问。

此时脸色蜡黄病病歪歪的王夫人忽然站起来:“我?哥哥派人来救了?吗?你们去前头告诉他们,这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亲家的府邸!”

贾琏垂下眼,却是没应这话,仍接前头的问话:“不是撞木,是根树桩子,咱们家的门厚,一时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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