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太后皇后带着延平长公主惠嫔静嫔前往行宫,皇上因忙于南方水患留在宫中,命翟临带队护卫。
太后性情严苛极重规矩,禁卫呆在外宫,后妃公主呆在内宫,各不相扰。
延平虽见不到翟临,可想到二人一墙之隔,想到已得到哥哥的赞同,心里总是甜丝丝的,总忍不住出声哼唱,歌声越过宫墙传入翟临耳中,他就跑到墙边倾听,有时候没有歌声,只要仰起头,就能看到墙内高高荡起的秋千架,秋千架上鹅黄柳绿的身影,像翩飞的彩蝶一样,欢快而轻盈。
熬过两个月,眼看快要入秋,太后一声令下,准备回宫。
延平雀跃着跑到秋千架旁,想要高高荡起,看看翟临在忙什么。刚坐上去,墙头抛进来一个东西,骨碌碌滚落脚下,捡起来一看,石子外包着一张纸,打开来上面写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明日就要回宫了,今夜里非要见面?延平把字条捂在胸口,她也想,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跟他说几句话。
月上柳梢的时候,她站在秋千架旁等候,墙头跃下一个人影,跑到她面前唤一声延平,温柔看着她轻笑道:“明日就动身回宫了,今夜里非要见我吗?可我还是忍不住,看到你的字条,就跑了过来。”
延平愣了愣,疑问道:“不是你……”
话没说完,就听身后有人厉声喝斥:“翟临闯宫企图轻薄公主,来人,将他绑了问罪。”
延平转过身,眼前灯火通明,一大群人簇拥着皇后,皇后正冲着她冷笑。
她张开双臂将翟临护在身后,翟临过来从身后环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别说话,一切有我。”
他走到皇后面前束手就擒,平静说道:“臣请求太后出面主持公道,皇后不答应的话,臣的属下此刻就在墙外待命。”
太后出面平息了风波,说一切都是误会,安抚墙外的禁卫先回去,并单独召见翟临,说是要问他几句话。
延平是父皇膝下唯一的公主,虽不是太后亲生,可太后待她向来慈爱有加,太后召见翟临的时候,延平一直在外守着,不大的功夫,太后身旁的一位姑姑出来了,笑着对她说道:“太后说了,皇后性子刻板,大惊小怪的,谁说禁卫就不能配长公主?翟临出身将门,太后觉得两个年轻人甚是相配,回宫就给长公主赐婚。翟临也知道了太后的意思,回去收拾行装去了,明日还要上路,长公主快回去睡吧。”
回程中太后让延平跟她坐一辆车,看她揭开车帘寻找翟临的身影,面无表情说道:“昨夜里翟临挥剑自刎谢罪,死了。那个乱传话的姑姑,我让她上吊自尽了。”
延平晕厥过去,她醒来后,不看太后,也没有同太后说一个字,沉默着回到宫中,径直进垂拱殿,请皇上为翟临主持公道。
面对皇上的逼问,太后平淡说道:“区区一名禁卫,跳进宫墙和长公主私会,传出去再坏了长公主的名声,我命他自尽了。”
“他不是懦夫,他不会自尽的。”延平喊道。
“他违抗我的命令,我只好赐他一刀,我身边的人手法好,悄无声息从后心刺进去又快又准,当时就毙命了,没让他受什么苦。”太后看着延平,“你年纪小,没见过几个男人,觉得他那儿都好,过两年也就淡忘了。”
延平紧咬着唇,鲜血顺着唇角滴落。
太后又对皇上说道:“我给延平寻了一门好亲,国舅爷家的二公子文武兼备一表人才,选个好日子就赐婚。”
皇上笑得温和,说一个好字,然后牵着延平的手回到垂拱殿。
兄妹二人促膝长谈,皇上很自责,不该为了让延平高兴,派翟临带队护卫,更自责以为太后疼爱延平,从没有提醒她提防太后,皇上告诉她,太后要将她下嫁给皇后的弟弟,一为壮大后党,二为拿她牵制皇上。
那是十六岁的延平第一次过问朝堂,知道后党嚣张,知道皇上初登基,还没法撼动后党地位,延平坚定站在皇上身旁,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太后下旨赐婚后,国舅爷家的二公子抗命出逃,在逃往南诏国的途中不幸毙命,身子一向硬朗的太后招此打击一病不起,后党担忧太后在深宫遭人戕害,将太后移送行宫养病,太后撑了三年,太后病亡后,皇上再无顾忌,开始下手打压,三年之中将经营几代的后党铲除干净,皇上本欲废后,被延平阻拦。
她让皇后看着丽妃进宫受尽宠爱,看着皇上膝下有了三个儿女,而她空有皇后的身份,坤宁宫形同冷宫,妃嫔从不来请安,皇上更是从不踏足,延平故意在坤宁宫养猫,常将皇后吓得面如土色,纵使如此,皇后不肯承认是她设计陷害,一口咬定是延平水性杨花勾引翟临,像疯妇一样大骂不休。
“受折磨的不只是皇后,延平受的折磨犹甚,她忘不了翟临,不肯嫁人,一直照拂着翟家,逢年过节的时候,驱车前往翟家所在的巷口,坐在车中看着翟家的方向,听着院子里隐约的动静,她不敢进去,不敢面对二老,怕看到翟冲。”吕太昌摇头不住叹息,“我都看不下去,后来离开宫里,一想到她,心里总泛起苦水,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