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正面回答她的企盼。
这段时间地狱般的遭遇,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我根本已无法轻言释怀。
就在此时,傍晚的晚霞燃尽,白昼与黑夜交替的逢魔时刻,北疆军区恢弘的警报号角吹响了。
“主将营帐遇袭——”
“军医失踪——”
“卫士轻伤六,重伤零,死亡零——”
“传令下去,全面搜捕外逃的军医,抓到军医,抓回主将营帐,交给大将军处理;抓到协助军医外逃的贼祟,就地格杀,拿去喂狼!”(此处稍作注明:关于为什么当地的通用做法是喂狼,因为把尸体拿去喂野兽,不容易产生疫病。)
“是!!!”
如波涛,如洪流,搜捕彻底席卷开来了。
*
人之心路的变化,真真是种奇妙极了的的历程。
明明几个月前,我还是一个遵纪守法的现代良民,思想温驯得像羊羔,从不想血腥之事。虽然每年和朋友野外露营时,会打些野物来,剥皮去脏,烤作吃食。但也仅限于此。
杀人的冲动,对于我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怎么可以有杀人的念头呢?
然而,此刻,远望着中部营区掘地三尺也要把我找出来的军人队列,我心里由衷地产生了一种冲动——
——我想杀了他们。
不,不只是杀了他们,杀他们之前,我还要用所有我知晓的残忍手段,将他们一个个折磨得生不如死。
——明明他们也没有做错什么。
他们只是,在我无数次哀嚎着求救的时候,选择了置若未闻而已。
对于这些其实并没有犯什么罪过的军人,我想把他们折磨致死,而对于那个切实伤害了我的罪魁祸首,我反倒一点都不敢去想他了。
只他白皙、阴柔、人畜无害的脸庞浮现在我心头,我就会由衷地感到恐惧。
那些个噩梦般的日日夜夜……
……我选择将这段生不如死的记忆封闭。
*
与夜游的牡丹辞别,我强忍着由身体内部发出的剧烈刺痛,一步一步,将中部营区的警报号声抛在身后,挪进了西北营区。
相比骚动的中部营区,这里僻静多了。
熊熊燃烧的篝火,紧密交织的巡逻队,一眼望不到头的密密麻麻的兽皮大军帐。
一切都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我隐在黑暗中,远望这广袤的一切,揪紧心脏,思虑木影所在。
他会帮我么?
我不知道。
之前他违抗军令,偷偷放跑我,就已经犯了重罪。
这再来一次,青面獠牙宰了他也是可能的。
如果我是他……
我靠着粗粝的树干,黑夜中闭着眸,吐出了一口浊气。
如果我是他,为了保住军职,我会把这个莫名其妙跑来找他求救的女子,拿绳子一捆,交还给北疆军区的最|高|长|官。
……话虽如此,但是事到如今,除了他那里,我真的别无可去了。
我想起了之前的笑语欢声,影影绰绰,犹在耳畔:
“木哥哥,叫你一声哥哥,待会儿你可得护着妹子我……”
在又一支巡逻队经过我的藏身之处的时候,我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队伍的尾子,捂住最后一名军人的嘴巴,挟持着他的脖颈,把他拖到了黑暗中。
“说,副将影关押在哪里!”
他呜呜地说不出话来,我拿发簪的锋利端用劲地抵着他的颈部命脉,直抵出暗红的人血来,冷厉地威胁道:
“我给你松开一点口,但只准说副将影的关押地点,不准呼救。若敢呼救,我就把这把簪子捅进你的动脉血管。”
我是真的会这么做。
当我自然而然地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我已经在脑中预想好了这名军人血溅当场的情景。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我由温驯的羊羔,转作了冷血的……乱世人。
军人呜呜地求饶,乞命。
我稍稍给他松口,他忽然变卦,扯起嗓子对外大吼:“敌袭!——”
我想也不想,一簪子朝他的动脉血管捅了下去。
这个活人却没有成为我脑中那副血喷三尺的冲击性画面,他军事素养很好地给了我一肘子,挣脱了我的控制。
肘击的剧痛冲击到了我一直强忍着的身体内部的伤痛,我痛得当场蜷成了虾米。
“拿下!——”
“宰了喂狼!——”
巡逻队娴熟地配合着,煞气腾腾地包围了过来。
那个差点被我捅死的兵蛋子,黑糊糊的夜色里,定睛观察了我几秒。
忽然拦住了战友:“停手!停手!队长,这好像是中部营区的……王军医?!”
“……”
“王军医,俺是狗蛋儿啊,您刚刚干嘛拿簪子捅俺啊!……王军医,你什么时候改穿女装了啊!还涂脂抹粉了啊!……”
我伛偻着身体,疼得几乎窒息。
艰难地对那跳脱的狗蛋儿说:
“带我去找……你们的木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