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顺帝在心里叹伤,走到商启怜那:“朕当年把你赶去边关受苦,你有没有一点恨朕。”
“皇上是护我。”商启怜嗓音低哑,“我岂会恨。”
“晏龄,朕让你……和你大哥受了很多委屈。”宁顺帝静静地说,“是朕无用。”
商启怜立即道:“皇上圣明,绝无此事。”他抬眸的一瞬,看见宁顺帝的面容,一句话脱口而出,“还请皇上保重。”
宁顺帝笑:“你是不是瞧朕老了?”
旧苦汹涌袭来,商启怜折膝跪了下去,说:“您春秋鼎盛。”
宁顺帝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回去吧,洗一洗风尘。”然后走回了龙椅。
在看到商启怜以后,宁顺帝心里的答案也益加明确了,人终将面临改变,就如同这个皇朝一样,会越发雄浑壮美,也越发坚固冷酷。
商启怜没能顺利出宫,他半途遇到两位旧人。朱宪戚第一眼其实没有辨出人来,是一旁的尹弦州点醒了一声,朱宪戚几乎是冲了过去:“晏龄?”
商启怜行礼。
“你回来怎不事先通知我一声,噢不过,我是听说了你要归京的消息,真的是好久……没见。”朱宪戚涩于说煽情的话,尹弦州亦是,端详商启怜须臾,憋了一肚子慰问,仅柔声说道:“回来了。”
“嗯。”商启怜目光一抬,看他,“升官了。”
尹弦州点首。
朱宪戚问:“你这是要出宫去?”
“回趟府上,脱掉这身重铁。”说完踩阶而下。
朱宪戚噤声不言。尹弦州则道:“启哥,你可清爽你府上的状况。”
商启怜停步,他挡在西斜的黄昏前,眺望模糊的城墙,过了良久说:“知道。”
朱宪戚面显诧异,商启怜转过身,铠甲在光影里闪似毒冷的刃:“那人每个月寄一封书信给我,写我家人的事,我哥及我爹娘死光以后,他信就断了。”
商启怜面无表情地说着,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飞檐溅金,三人默不作声地立在一起。
“商大人与商夫人的死因,我查过。”朱宪戚拢声道,“对外称因商灿时得鼠疫病逝牢中,所以悲恸成疾也去了,但事实怎么样,谁心中没有数。你哥走后亦不得安生,被那人上奏,要求立罪坟在长寒坡,皇上并未批示,是太后做了主。”
尹弦州道:“事情惊动了朝廷,却迅速被压制了下来……商大公子的坟就在长寒坡上竖着,百姓不识真相,对你哥的睡处大肆冒犯,但正因是罪坟,以致于遭受何种对待都是允许的。”
尹弦州别过脸:“我原不知道,大寐的皇太子还干这种卑鄙之事。”
商启怜的拳头攥得发响,朱宪戚立马道:“不说那人。晏龄,你回府上看看吧。”
尹弦州想起一事,缓解气氛:“你宅子离玉带河近,尤其是上元,那玉带河美得不成,赏灯方便。”
“那挺好。”商启怜对他们笑了一笑,走了。
他去了长寒坡。
长寒坡顾名思义,尸骨长寒,正是尸岗旁的一口荒坡。他跪在商承枫的坟前,浏览坟头的文字,数不清的咒骂,歪扭地刻着,有些字是写上去的,商启怜擦了半天擦不掉,而他明知擦不掉,还在擦。
他衣袖灰了破了,拳头也流血了。
文字被擦得浑浊又滑稽。
商启怜垂手,额头抵在冷坟上。
所有的苦痛在秋风一过,碾碎了吞下肚。
天将暗,商卓惜腹中不饿,躲开江走跑到大凉院里赏枫,正值枫树的佳时,几片霜叶徐徐坠下,遍地漫火流丹。
她从沽雪那得知,爹爹以前会带着娘亲打马逛枫林,府外还有一处广阔的马场,挨着盛大的枫山与碧海般的草原,她羡慕得紧,一心想出府去。
发觉有人在喊自己,商卓惜以为是江走来找她回屋吃饭,于是她故意不应江走,捂嘴偷笑着,往大凉院另一边的月洞溜去。
咚。
她撞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