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一愣,自三皇子痴傻后便除了钟琴再也不认得其他一人,如今竟能认出太子来?
不等众人回神,三皇子奋力挣脱开困住他的宫人,猛地扑到了霍长婴面前抓着他的手腕,急急哭求道:“太子哥哥求你救救钟琴吧,求你救救他吧!”
“恶鬼要把他扔到地狱里去了!老鼠会咬他,他会疼,会疼啊……”
虽言语疯癫,但众人并未想到他竟真认出了太子殿下,而这位殿下如今身体大好又在边境立下战功,即便有聂贵妃撑腰,也不是他们可以无视的。
为首的内监眼睛咕噜噜转了圈儿,继而满脸堆着笑弯腰上前道:“太子殿下,三殿下今日未曾及时吃药犯了疯病扰了您的道,”
“还请太子殿下赎罪让老奴带三殿下回去,一定好好看管。”说着那内监伸手便要去拉三皇子。
霍长婴眉头皱起,将拼命摇头的三皇子护在身后,正欲闪身躲开那內侍,就见眼前人影一晃,萧铎已然挡在他身前,剑鞘猛地拍在那企图偷袭的內侍手背上,力道之大,几乎让那壮实的內侍涕泪横流瞬间跪了下来。
“太子哥哥,救钟琴钟琴啊……”
三皇子说到底只有十五六的年纪,此刻得了疯病,仍拽着他的衣服不停念叨着。
霍长婴感觉到身后人在不住地发抖,想起初见时的活泼少年,不由心中五味杂陈,而钟琴似是那个经常跟在三皇子身边的清秀小內侍,曾是这内宫中为数不多对他抱有善意之人。
“不怕,有兄长在,钟琴现在在哪里?”
三皇子像是怕极了般不敢言语,只眼神直愣愣地看向那些宫人身后。
顺着视线看过去,霍长婴这才发现那些噤若寒蝉的宫人背后,竟孤零零放着个木推车,而其上正随便覆了些稻草……
他眉头紧皱,大步走了过去,原本还气焰嚣张的宫人们见那老內侍被打,低着头跪在地上均不敢出声,更不敢阻拦。
拨开稻草,霍长婴便看见一张面色青白的清瘦小脸,正是钟琴,三皇子此时踉跄着冲了过来,跪在地上拉着钟琴的手不停的搓揉起来。
“搓不热,怎么搓不热……”他边喃喃念叨着眼泪边忍不住汹涌而下,“太子哥哥,求你救救他。”
霍长婴伸手在钟琴鼻息间试探,又试了他的脖颈,钟琴的生气微弱,但还在,他似乎在留恋着什么强撑着自己的那口气。
看了眼几乎崩溃的三皇子,霍长婴心中叹息,指尖飞快在钟琴身上画下一道符咒暂时封存住他体内的生气,而能不能救回来,便只能看大夫了。
见霍长婴示意身边侍卫带走钟琴,之前被打的内监强撑着疼痛,龇牙咧嘴着讪笑阻拦道:“殿下,这是贵妃娘娘要处死的人,如今娘娘掌凤印后宫之中没人敢违抗,”
“殿下没必要因为个贱命就跟娘娘结下梁子不是?”
“哦?既只是个小小內侍,我如何不能带走,”霍长婴冷厉地目光扫向众人,道:“让开!”
他面上冷静,心里却是疑惑万分,陛下竟收了皇后的凤印而且竟还交给了聂贵妃,聂贵妃无德也无宠,陛下并非昏庸帝王,这般作为究竟为何?
而那年长的内监眼神讪笑着在两人身上转了圈,畏惧太子更怕他身边的萧将军,只能默默看着他们将人带走。
霍长婴吩咐手下的侍卫将钟琴送去太医院救治,又安抚了三皇子两句,便独自一人去含光殿,而萧铎则在宫门外等着接今日被王皇后宣入宫的常姑娘回家。
傍晚的含光殿周身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黄色,仿佛令这个愈发空荡的宫殿多了几分融融暖意。
“常姑娘!”
密室里,太子看着同自己容貌相像的人,满心欢喜地在一步之遥站定,他眼角眉梢都笑意,却又带了几分新奇,不住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参见殿下!”
太子赶忙扶住要行礼的霍长婴,“该是孤感谢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殿下言重了。”霍长婴向后退了一步,便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太子手里抽回来。
太子略感失落地握了握空荡荡的手掌,或许是眼前人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又或许是本就相似的容貌,他心里对眼前人总有种没来由的亲近感。
这种感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这般想着,不知是否是在密室里待太久,他竟然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等听见常姑娘的轻笑声时,他才满脸通红的回过神来。
“殿下,”霍长婴见太子对自己这般不设防的模样,面上柔软了些许,“这是我此次出行的所作所为,一一记下无不详尽,还请殿下务必记牢。”
说着霍长婴捏决,灵力灌入指尖轻轻点在太子的额际,无数记忆画面瞬间仿佛汹涌的海浪直向太子的脑海涌去。
峡谷遇伏、白城围困、亡灵战场、沙漠风暴……
无数的画面在太子眼前一一浮现时,等一切结束后,他已然泪流满面,沉默着久久不言。
霍长婴犹豫一瞬,还是抬手在太子肩膀上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便转身出了密室。
他知道太子自小从深宫长大,心性又相对纯良,从未经历过这些残酷的现实,那些记忆不是顷刻间便能接受的。
可太子要继承皇位,属于上位者的杀伐决断他必须得学会。
听言候在密室门外,见他出来便带他到了偏殿。
殿内,王皇后正坐在小几边,撑着额角正侧头看着手中的书册,正背对着他,看不清面上神色,她旁侧小泥炉的茶壶正冒着咕噜噜的热气。
霍长婴脚步只停顿了片刻,便跟随听言去內室换了装束。
再出来时,他又变成了曾经的那个常姑娘,萧家未过门的媳妇,同这个紫宸殿,同这个含光殿再没有半分关系。
“娘娘。”
霍长婴冲着王皇后的背影缓缓行礼,嗓音刻意放柔宛若女郎。
王皇后脊背仿佛绷紧了片刻,半晌才道:“起来吧,时候不早了萧将军想必还在候着你,回家去罢。”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几乎让人听不出其中压抑着的情绪。
“是。”
霍长婴敛目垂眸,行礼再拜后便转身向外走。
“……等等。”
霍长婴脚步还未迈出门,就听见王皇后的声音传来:“等你同萧将军大婚之时,本宫会同陛下为你们主婚。”不必担忧……
霍长婴只愣了片刻,便收敛情绪再拜谢后跟着听言出了含光殿。
等长婴走后许久,太子才从密室出来,他已将胸口汹涌的情绪收敛好,无暇懦弱,他看见了百姓的疾苦,看见了战争的残酷,也看见了常姑娘和母后为他做的一切。
而今后他要做的,便是更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储君。
“母后……您,您么哭了?”
王皇后见从密室出来的太子,眼前的孩子仿佛瞬间成长了许多,但他们两人的位置已然重新归正,她又想起方才长婴那一声“娘娘”,心头酸涩,她抬手拭去颊边泪水。
“阿娘没事,阿娘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