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再去问怎么做,无须去怀疑能不能成功。
就一个字,做。
过去这些年,陶永安想明白了一件事。
为什么他们这些学生得下乡呢?
因为穷。
老百姓穷,国家也穷。
因为穷,没有足够多的企业,就不需要那么多的工作岗位,毕了业的学生怎么办?他们注定得涌入社会?
如果没有工作,怎么吃饭怎么生活?
一个处理不当,就会引发社会的骚乱。
一个城市的骚乱不要紧,可当其他城市纷纷效仿呢?
那整个国家就乱套了。
学生下乡是没得办法的事情。
怎么能让学生们回去?
国家得有钱。
工厂能挣钱,粮食产量提升了也能挣钱。
归根结底,还是需要钱。
老百姓喜欢钱,有钱可以买好吃的,可以吃肉。
国家也要钱,有钱可以造飞机大炮,可以建设现代化国防,不用担心其他国家的虎视眈眈。
谁不爱钱呢?没钱很多事都做不了。
陶永安也爱钱,他向来都有这么一颗求财的心。
可这次不是为钱,就是想着能做点什么。
为他的母亲、妹妹做点什么,哪怕失败了,也不要紧。
总得有人去做才是。
掌心的汗珠密密麻麻,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是心虚,也是激动。
时代赋予了青年们责任,他们不像是六十年前的那些年轻人,还要为国家的存亡奔波。
他们有新的责任。
内心仿佛惊涛,暴如雷霆。
陶永安看着阮文,手就杵在那里,等待着她的回应。
柳荫下的年轻姑娘看着有火苗在陶永安的眼睛里跳跃,这让她笑了起来,哑着嗓子问,“可能会赔钱。”
“没事。咱俩多翻译几本书,多弄点本金就好了。”
“可能是我有些异想天开,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制作出这样一台机器。”
“没事。我可是机械制造系的学生,有我帮你呢,不行再问建明,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就不信咱们搞不成!”
之前被质问的年轻人这会儿自信满满,“而且我相信,没有阮文你做不成的事情,不管是什么。”
这话让阮文笑了,她伸出手来,握住了那只手。
陶永安的手湿漉漉的溽热,却又是极为有力,“放心大胆的去干,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他学机械制造,是想要帮助那些农民兄弟,用现代化机械去生产,让他们少一些辛苦,不用弯着腰驼着背,整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
但是大型机械化农业设备又是距离他何等的遥远。
陶永安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他没有清晰的目标——
直到刚才,阮文说想要做一些事情,来帮助她的同胞。
他想,自己或许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先学修理吧。从小事做起,先了解这些最基础的机械设备,然后才能搞出我们需要的机器。”
陶永安重重的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是开口,有点不太好意思,“阮文,我不太懂的你说的那个卫生带的构造,要不回头你买个,让我研究下?”
知己知彼,才能少走一些弯路。
陶永安其实还是略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阮文那坦荡的神色,他又觉得自己太肤浅了,有点像是鲁迅先生笔下的人——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体,立刻想到生殖器……
阮文能坦荡荡的跟他说,他怎么就不能像阮文那样君子坦荡荡呢?
又不是在乱搞。
“给你。”阮文从包里拿出一个,递给了陶永安。
那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布袋,没什么分量。
陶永安并没有急着拆开看,“你早就准备好了?”
阮文笑了笑,“今天上午在百货大厦买的,你研究看下,等后天吧,我记得后天咱们是有一堂政治课一起上,到时候我把构想出的图纸给你,你看到后就明白了。”
那小小的布袋让陶永安觉得沉甸甸的,仿佛有什么压在他的肩头。
“陶永安。”
“嗯?”
“其实我的梦想不止是做这个,我还有很多其他的梦想,我想做的事情有很多。可我又没什么钱。”阮文苦笑了下,她其实挺有钱的,万元户。
然而和梦想比起来,哪点钱杯水车薪,压根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道我将来能做成什么,能不能实现我的梦想,不过现在嘛……”阮文又是笑了起来,笑容中不见苦涩,“做我力所能及,能够做到的事情。”
“嗯,我们一起。”追求梦想的路上,有人结伴同行,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让陶永安更觉得幸运的,他的搭档是阮文。
“我们肯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年轻人忽然间振臂一呼,倒是把路过的行人给吓着了。
那白眼,仿佛陶永安是智障。
小陶同志悻悻,还不许人许下宏愿吗?
……
阮文回到宿舍时,日近黄昏。
夕阳慷慨的洒下落日余晖,让整个校园都蒙上了一层静谧。
205宿舍里没有人,几个舍友大概是去了图书馆,又或是去休息度过这个愉快的周末。
阮文拿出纸笔,画起了卫生巾的构造图。
这个曾经用惯了的东西,现在去画图,却又不知道如何下笔。
阮文一时间有些纠结,下意识地咬住了笔头,觉得嘴里透着怪味时,她回过神来。
发现把那块小橡皮咬了下来。
阮文拧了拧眉头,在盯着那白纸十分钟后,终于落下了第一笔。
等她终于把这图画完,这才发现薛亚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站在一旁看她画图。
“这是什么啊,感觉会飞的样子。”细细长长的,有俩小翅膀。
怪怪的,“是飞机吗?”
可飞机好像不是长这样。
阮文笑了起来,“不是,你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我们下午老乡聚会,就在明德湖的草坪上聊天,我一个老乡还说起了你。”整个省大谁不知道化学系的阮文?
那是校园风云人物。
不止是脑子好使,运动能力也一流。
阮文把图纸收了起来,“怎么夸我呢,快说给我听听。”
“就说你长得好看,跟我打听你有没有对象。”薛亚男挺不好意思的,她总觉得那些老乡压根配不上阮文。
但都来自一个地方,在省城求学,有老乡相互照拂着总归是好一些,她也不敢完全拒绝。
“对象?”阮文捂着嘴笑,“你看我像是有对象的人吗?”
她上辈子也没对象啊,忙事业忙着忙着也顾不得了,也没有父母跟在屁股后面催婚,一个人过得倒也逍遥。
“不过我没找对象的打算,下次再有人让传话,要是给你吃的你就收下,转天告诉他我暂时不打算谈对象就好。”
吃的玩的还是得留下,至于对象?
毕业后国家分配工作,到时候等着国家分配个对象好了,反正不会是她。
阮文想着,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谢蓟生,他是不是到了结婚的年龄?
虽然没有父母,但不是还有个叔叔照顾他吗?不知道被催婚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