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西湖的雷峰塔已经倒了五十多年,目前是没有重建的意思。
阮文就算是想去攀这门亲戚,那也得白娘子在家才行啊。
一路上和出租车司机插科打诨,阮文看着车窗外的杭州城。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当杭州城成为电商之城,那已经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
她倒是有这个机会,但贪多嚼不烂。
阮文觉得还是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好更重要一些。
车子停在了龙游路。
司机有些奇怪,“小同志你确定是这边?”
阮文点头,“麻烦师傅了。”
杭州的出租车比省城稍微贵一点,不过司机的驾驶水平也更好一些。
司机瞧着阮文站在那里没动弹,他忍不住看了眼。
民国那会儿,龙游路这边是住了不少文化人,听说还都是大家。
这会儿还留着一些旧宅,只不过都荒废了。
来这边探亲吗?
阮文也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又迷路了。
可谢蓟生当初跟她说的,的确是在龙游路。
看了眼路牌,阮文研究了下这边的两个门牌号,是往西去没错。
她没那么路痴了。
走到十字路口时,阮文看到了阮家老宅。
门前的石狮子少了半边脑袋,裸出的石料泛着黑,无声地控诉着它视频遭遇的野蛮对待。
如今这扇门与外门的建筑风格格格不入,显然是后来弄上去的。
上面挂着锁,显然想要进去得现有钥匙。
至于钥匙……
谢蓟生没给她。
之前阮姑姑搬家,谢蓟生也让人把许怀宁夫妻两人留下的遗物搬了进去,大多是书籍。
都堆到了厢房里,阮文也没顾得上盘点到底有什么。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没有钥匙。
这门锁上没多少积灰,瞧着应该是经常有人来。
阮家的后代,除了阮姑姑外就剩下她和周建明。
显然不是他们三个。
阮文想了想,决定去找邻居问一下。
她刚转身要下台阶,忽的看到身后的一张脸,脏兮兮的脸上透着怀疑,“你来这里做什么?”
阮文看着这个流浪汉,“寻人。”
“找人?我可不认识你。”
阮文笑了起来,“我也不觉得你是我家人。”
流浪汉嘿声一笑,“这家人早就死绝了,你来寻什么人?”
“那你觉得我是人是鬼?”
两人的对话略有些荒诞,却又是理所应当。
流浪汉上下打量了一眼,“鬼没影子,你是人,不过阮家人死绝了,我亲眼看到的,从里面跑出来的人都被小鬼子拿枪扫射了,没一个活口。”
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当时他还只是个小流浪娃。
每天都会来阮家大宅这边讨口吃的,这是杭州城里有名的大户,家里有钱的很,他一般都能在这里讨到吃的。
可惜哟,好景不长。
“……后来政府帮着找了扇门,不过留着这宅院有什么用?阮家人都死光了,还能指望有谁回来继承?”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流浪汉看了一眼,“小姑娘你可别胡说八道。”
他打小就在这附近流浪,生活在这里四十多年了,附近谁家闺女要定亲,谁家小子打算娶媳妇他都知道。
阮家哪还有人。
“阮家那个小少爷才两岁,也没了。”一想到那个奶娃娃叫声凄惨的模样,流浪汉又忍不住瑟缩了下。
“我亲眼看到他们家死绝了,你怎么可能是阮家的人?”
这年头来行骗的可多了,谁让这龙游路上那么多民国的大作家大画家呢?
虽说那些大家人没了,但东西还在啊,说不定留下什么手稿、画之类的,卖出去那就够人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前段时间不就出了这档子事嘛。
阮文没跟这流浪汉辩解,“你知道钥匙在哪里吗?”
“知道啊,去公安局户籍科。”流浪汉嘿嘿一笑,“不过你要想进去的话,我也能带你进去,不用这么麻烦。”
“钻狗洞吗?”
流浪汉没想到穿的这么体面的人,竟然还挺懂。
“这宅子荒废着也浪费,我们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嘛。”
阮文瞧了眼,“那往后你怕是没办法再在这里落脚了。”
流浪汉听到这话一惊,“你真姓阮?”
阮文没说话,她来的路上倒是看到了公安局所在,大概走个十几分钟就到了。
“小姑娘,你看我一把年纪了也不容易,可怜我下,我可以给你看家护院啊。”
阮文径直往前去,“是吗?”
“肯定的啊,你一个小姑娘住在这里多招人眼啊,家里有个看家护院的就不一样了。”这阮家老宅一直荒废着,虽说当初小鬼子一把大火烧了个七七八八,不过这些年来他也捯饬出一个舒服的窝。
真要是这小姑娘的,自己被赶出去往后住哪?
这天,可冷着呢。
“那当初给你吃给你喝,也没见你帮忙搭把手啊。”
说这话时,阮文倒没有十分的恼怒。
她很平静,因为知道没几个人愿意对上黑洞洞的枪口,敢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
人都是怕死的,即便阮文也怕。
可是,怕死不等于可以把这件事当作谈资。
有的人是能救回来的,给个机会就会拼命的把握住,比如刘五斤。
而有的人,活了大半辈子,四十多岁却依旧只是个流浪汉,只怕到死也是这么个身份。
阮文并不意外,人的一辈子三万多天,有的人活了三万多天,而有的人却只活了一天,重复了三万多次。
这是个人选择,即便是给了机会,有些人也只会选择后者。
那流浪汉看着年轻姑娘淡漠的眼神,莫名的有一种羞愧,“我,我打不过小鬼子的。”
“我知道。”
但也仅限于这一句。
阮文没再管落在身后的流浪汉,她往公安局那边去。
大清早的公安局那边却并不消停。
有在处理邻里纠纷的,也有的刚抓了个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