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依一面将他往屋里推,一面急急道:“你是妖啊大哥,能不能有点妖的自觉?再说,就算你看起来是个人,我怎么和人家解释,我家里有个男人?”
长安懂了她的担忧,这院子本就她一人住着,忽然多个男人,就算能解释清楚,这流言蜚语也不大好听。但下一秒,他仍是淡定地拂开她的手:“旁人看不到我。”
拂依蓦地僵住:“你……你说什么?”
“唯有你能看见我,别人都看不见。”
“我,”拂依咽了咽口水,艰难至极地理了理其中纠葛,才蹙着眉看向他,“我前世,不会也是棵树吧?”虽说她亲眼见着,有个娇小的女孩将白色的骨灰埋下。见着长安因此成了人形。
但长安也素未说过,她从前是人。
若是树,彼此有所感应,倒不稀奇了。
她甚至想起念书时学过的一首诗。要做一株木棉,做一棵树。
拂依隐隐还记得解析,那时感叹于爱情,这会儿却是真正感叹于一棵树的忠贞和长久。长安于她无爱,唯一份恩情便惦念了三千年。
如木棉与橡树一般,木棉在南方,橡树长于北方。若要一起并肩,扛过的便真如诗里说的那般,长安越过三千年雨雪风霜来到她身边。
思维发散至此,拂依心底渐渐漫出一股温暖的热流,前世于她而言已是过往。今生他出现,她合该说一声谢谢。
然她的感动还未及言表,长安迅速清冷地截断她的思绪:“不,你是人,一直都是。是我让你看见我,让旁人看不见。”
拂依喉间本已微微发涩,这时果断吞了下去,门口的声音愈大,甚至一声喊声传来。拂依也没空理会长安,径自过去开门。
她的脚步声向着门口传去,门外的声音便愈是雀跃起来:“拂依呀,我就知道你在家,这个时间你一定在家。”
来人唤她“拂依”,村子里的人一向叫她“依依”的。
开门的前一秒,拂依眼中还附着微红,开门后,脸色迅速沉了下来。“你怎么又来了?”
来人是个身形高大的胖子,身上是花衬衫和大裤衩,愈是衬得身形圆圆滚滚,头发剃了寸头,衬得脑袋也是圆圆的。
他见女孩一手还搭在门上,笑得愈是眼睛都没了:“我当然是来看你了,你一个人住这,我们都不放心。”说着,便是侧过身子,硬生生拱了进来。
白洪亮旁若无人地走进院子,眼见得再多走一步就要和长安相撞。
“白洪亮!”拂依忽然厉声道。
白洪亮也不再往前,拎了椅子坐下,结果这一坐,刚巧就坐到长安身边。
拂依一颗心提着,这时倏然落下。
白洪亮那情形,应是当真瞧不见长安。拂依亦是此时才惊觉,长安出现在她眼前,落在渐渐窜出头的日光下,是没有影子的。
拂依径自走到白洪亮另一侧:“我一个人很好,请你离开!”
她自认对人惯常是礼貌客气的,但这世上总有一些人,看一眼就觉得厌烦。
白洪亮也不瞧她,只懒懒地靠着:“哎呀!我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哪有妹妹这么赶哥哥出门的?”
哥哥?
是!法律上,他确然算是她异父异母的哥哥。是父亲丧偶后新娶的那位妻子带来的孩子。
然这二字入耳,拂依仅剩的那一丝耐性也没了,她立时拿了手机:“我现在就给白志国打电话,让他把你带走!”
往常,拂依这般说就不大管用。每每都是要等到白志国真的赶来,他才会不情愿地离去。但往常她说的时候,白洪亮总会胡搅蛮缠,不大愿意她将白志国叫来。
这一次,却是这一年来的头一次,白洪亮依旧悠悠然地靠在椅子上,半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只懒懒道:“他的电话,现在可是无人接听。”
白洪亮挑准了时候过来。
拂依不信,自是当着他的面将电话拨出去。果真是无人接听。拂依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长安,他冲她微微点了点头,拂依忽的有了做任何决定的勇气。
“那我报警!”她迅速道。
“拂依,”白洪亮伸手去抓她的手,拂依猛地后撤一步,白洪亮赶紧又道,“不管你承不承认,你都该叫我一声哥哥,你叫警察来也没用。”
他体格虽是庞大,但长得憨憨的,便是往日里有邻居路过瞧见了里面的吵嚷声,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也是别人的家务事。
而拂依的虚张声势,落入白洪亮眼中,实在一眼就能看透。
“跟我回家吧!”白洪亮愈是苦口婆心。
回家?拂依喉头忽然有些发哽:“这就是我的家!”她瞪着他,没打算后撤半步。
他一趟一趟来,搅得她不胜其烦。
白洪亮起身,完全遮挡住拂依能够瞧见长安的视线。他站在了两人中间。
“拂依啊,”他自认满是真诚,“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们都不放心,再说了,你在这里,让爸爸怎么自处?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说他的?你回来一年,他被人戳了一年的脊梁骨。”
泪水不可自已地翻涌而来,最后化为两声冷笑。
“呵呵……”拂依像看一个笑话一样看着他,眼中的冷意恨意险些要落地成冰。她眼底满是嘲讽,满是凄绝。“对啊,人人都说他是抛弃妻女,为了两套县城里的房子就再也不着家。这世界该有多大,从这个村子到你家就是太近了,才让你时不时地就要来做一次好人,也要他行走在县城里,被熟人遇见。”
“戳脊梁骨算什么,没人扎小人诅咒他已经够温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