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一回被手刀打昏再醒来之后,一连好久好久,除了送饭的,都没有人再来过这里。
叫送饭的嬷嬷给陆景湛捎口信对方又不肯,妙娘思来想去,她被囚禁在这里,也就只有一个下下之策。
是以前日嬷嬷进来送饭的时候,妙娘极正色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要见陆景湛。这些东西端走,我不会吃的。他一日不见我,我就一日不吃。”
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她需要见到他,先见到人,才能有办法。
只不过,她被这个黑暗又虚无的地方折磨得快要疯掉了。
即便是日日待在这里,她也没有办法适应黑暗。待在这里她最多的姿势,就是坐在床榻一角,抱着双膝,静静待着。
她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除了嬷嬷们又想灌她东西,和睡觉的时候。
半梦半醒之间,会害怕地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喊到声音都发哑。
人就是这样,清醒的时候总能勉力保持理智,半梦半醒的时候,很容易就暴露了自己真正的内心。
妙娘不得不承认,她其实真的,很怕很怕。
困囿在这暗无天日的环境中,已不知是第几日了。只能按着每日送饭的时候来判断时间。
开始的时候,妙娘还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突然就被困到这个陌生的环境中。
她希望钉了木板的窗是假的,紧锁的宫门是假的,希望那些婆子不由分说给她灌下的药和吃食是假的。
希望一睁开眼睛,就能从这无边混沌之中挣脱出去,重新回到她原本的生活轨迹中去。
可是,闭上眼之前,是无边黑暗,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满目混沌。
她的挣扎幻想,皆是虚妄。
被关在这里的这段时候,妙娘总是分不清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
大约是因为,这里不管黑夜白天,都是黑暗,令人禁不住害怕的黑暗。
所以每时每刻,妙娘都告诉自己。
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从这里出去。
绝食的话说出去以后,又是一连两日。除了进来送饭的嬷嬷,妙娘在这里没见过其他任何人。
直到这一日……
寝殿的大门突然被打开,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几乎要灼伤了妙娘的眼。
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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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嘉和四十九年,帝崩。谥合天隆运宣怀康睿建成皇帝。
皇城之中掀起一场兵祸,三皇子秦王不敌。
前一年被禁在冷宫的六皇子湛夺权在手,得众臣拥护,择日登基。
同年,新帝登基,封生母建成帝郑贵妃为郑太妃,胞弟建成帝九子焕为煜王,胞妹建成帝七女灵为宁国长公主……
帝无妻室暂未册封。
明宸殿正殿之上,李护手执拂尘,俯身一拜,道:
“奴才给圣上请安,爷万福金安。”
香炉置于大殿中央,浓浓燃着龙涎香,烟气缭绕,依稀遮掩了长案后那位玄色龙袍年轻帝王毓隽秾俊的容颜。
男人坐于紫檀木长案前,正提笔在奏折上批注。闻声头也未抬,从鼻腔中应出声:
“嗯。”
“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爷的话,册封的圣旨皆已颁出去,煜王殿下和宁国长公主也已叩谢接旨,只是……”
“说。”
“只是郑太……妃那边,爷,您真的要给个太妃的封号吗?”
历来新帝登基,皆会册封前朝妃嫔。若是嫡子继承,则立皇后为太后。若庶子继承,有皇后则立皇后为母后皇太后,生母为圣母皇太后;前朝无皇后则立生母为太后即可。
建成皇帝元后早逝,之后便再未另立新后,是以一直后位空悬。
按道理说,陆景湛即位,只需按照惯例册立他的生母郑贵妃为皇太后即可,可是谁这位新帝君心难测,商量也不加商量,便直接一道圣旨封郑贵妃为郑太妃。
这般做法,简直是明晃晃打郑贵妃的脸。
从前也有皇帝太后关系不和的先例,帝王家顾及脸面,即便皇帝与太后即便不是亲生的母子都会以礼相待,以维持皇家体面。若是亲生母子,即便有像新帝和他母亲郑贵妃这般关系不好的,也多半不会闹到明面上去。
更不会这样直截了当一道圣旨,就给定了个不上不下的“太妃”。
李护这话说完,方抬眼小心翼翼去偷看陆景湛的神情,生怕哪个字儿说错了,又触碰他们爷的逆鳞。
好半晌,一直到李护以为陆景湛不会回应的时候,才听他漫不经心地说一句:
“君无戏言。”
“这,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话说完,就见他们这位新帝终于抬起头,睨了他一眼。眼神带有些鄙弃,像是在说,“你这些废话听得我脑仁疼”。
果不其然,陆景湛开口也没什么好气儿:
“不当讲就不要讲。”
李护原是郑贵妃身边的总管太监,早几年陆景湛根基还不稳时,就被郑贵妃拨给了陆景湛。他跟在陆景湛身边多年,一直颇堪重用,是以,也算是陆景湛身边最说得上话的人。
“那,奴才还是讲吧。”
“哪儿那么多废话。”
“爷,奴才是想说,前几日咱们刚进紫微城,爷击败秦王的事一传到太妃娘娘耳朵里,她老人家就高兴得很。”
“如果朕没记错,那几日也是大行皇帝龙驭宾天的时候。”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给李护噎了回去。李护说郑太妃为陆景湛夺权高兴,陆景湛就不留情面的说郑太妃高兴那几日正好死了丈夫。
这样说话,明摆着是这个话题不想往下聊了。
“这,哪是这般算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