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醒来的迹象,程妙还是没有醒来。
明宸殿终于掌起灯,太医赶过来,看了程妙的情形,刚想开口,却见方才一直缄默不言的帝王看了一眼软榻上沉静的睡颜后,低声说:
“出去说。”
明宸殿的前殿与后殿相连,前殿惯常用于处理政务接见外臣,后殿则是新帝的寝殿,中间有一道长长的连廊。这里原本是新帝登基之前,尚且是建成皇帝六皇子的时候所居住的寝殿,位置偏,且地方小。
照例登基后该搬到太极殿去,只是宫变当日,不知谁放了一把大火,烧的太极殿只剩残木虚梁,时至今日尚且没修整出什么样子来。
是以,新帝便一直居住在原本所住的明宸殿。
到了前殿,陆景湛未待落座,便问:
“如何了?”
赵院判拱一拱手,忙答道:
“外伤虽重,索性未伤及要害,只需按微臣先前所开方子调理,不日便可醒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女子爱惜容颜,姑娘此次伤在额角,却少不得要留些疤痕,”
赵院判说着,便打开自己带来的药箱,从中取了一个小圆盒,双手奉上,解释道,
“这是去痕膏,结痂后外敷,对抚平伤痕多有奇效。不过姑娘伤口颇深,此药大约也只能起上七八成的作用。”
“没有旁的法子了么?”
“这……微臣定会尽心研制,不过效用微臣不敢断言。”
正在这时,却听一阵脚步声传来。陆景湛看向前殿后门通往连廊的方向,一眼便瞧见是伺候程妙的宫婢急急跑过来。
他皱起眉,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一种可能性:
“她醒了?”
小宫婢不敢看他,只是连连点头,说道:
“瞧着是要醒了,陛下,您快去看看吧。”
赵院判反应快,当即便道:
“微臣告退。”
与此同时,玄衣男子几乎半刻未曾迟疑,提步便往后殿走。
穿越幽暗的连廊,很快就到了后殿,程妙住的床榻,正是他日日所住之所。
这个地方,他来过千千万万次。
这一回不知为何,到了帷帐前,手抬起来,却迟迟未动。
小宫婢气喘吁吁地跟过来,眼看着圣上停驻在这里,慌忙静静退到一边,半字不敢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帷帐里“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撞到床栏。小宫婢悄生生一抬眼,就见圣上迟疑片刻,疾步掀帘进帐,三步并作两步,便到了榻边。
再往后,她就不敢看了。
陆景湛走到榻边的时候,程妙正身子一动,眼见着就要从榻边滚下地。说时迟那时快,他大步一迈,轻而易举就将人捞住软软困在怀里。
倒是免了她再摔一次之苦。
夏日衫薄,她又由宫婢换了一身薄如蝉翼的寝衣,衣裳略显散,前胸大片大片莹白露出,体温更是顺着寝衣透出来,烫的他险些就这么撒手。
这样的姿势,这样近的距离,他能触到她的呼吸,听见她的心跳。
长臂缓缓放开,陆景湛正想将怀中的人放回榻上。
可是未曾想,怀里的人像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还没沾着床榻,便猛地往他怀里钻。
纤细的双臂从男人袖下穿过,衣料摩擦过后,素白的小手伸到男人背后,牢牢将他环住。
小姑娘整个人缩进陆景湛怀里,头靠在胸膛上,身子不安地轻颤着。
她似乎很害怕,呢喃中不无委屈和抱怨。即便声音很小,还是被他尽数收进耳中:
“六郎……你怎么才来啊……”
这样娇嗔的语气,自打紫微城中再相见,便从未听过。
程妙灼热的体温透过两人的之间隔着的薄薄衣衫,就这么传到男人的身体里,将他的肌肤也焐热、灼烫……随着小姑娘不安的动作,她几乎整个人坐到他腿上,小小的身子整个缩进他的怀抱中。
从来处变不惊,一片淡然搅弄风云的男人,这一刻,身子不自然地僵住,钝钝坐着。抬起来的手僵硬且机械地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像是无声的安慰。
帷幔包裹的床榻,只有他们两个人。衣料皱褶的声音、他轻轻拍她的声音,还有她不自觉的低喃。在这样极致静谧的环境中,都清晰可辨。
怀中的小姑娘仿佛真的被安慰到,一声声低泣轻喃,如怨如诉:
“唔……妙儿头好疼,好疼啊……”
男人面上神情莫辨,只是懵懵地继续着手上轻拍的动作,怅然若失。他就这样抬着头,一手轻拍,一手托着她略显硌人的腰,久久未曾低头看她的脸。
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