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离。”
“跟我。”
男人的低沉的声音落在静谧的空气中,声声入耳,格外惑人。
内殿的窗子开着,偶有晚风吹进来,将榻外的幔帐吹起。一层层,像是长白?山巅沉寂多年的湖,静寂地泛起涟漪。
而被幔帐包裹着的床榻边,小几上点了一柄火红的烛,噼里啪啦地燃着。将人从远山之巅,拉回人间之境。
烛火照过来,将陆景湛半边脸照亮,另外半边脸泯于黑暗。
妙娘仰着头,就这样?怔怔看着对方。他的手?还搁在她的右肩上,手?心烫得像小几上熊熊燃着的烛火,透过薄薄的寝衣,烧炙着她的肌肤。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希望自己就这么昏过去?,不用清醒着面对。
不过一瞬间之后,妙娘就开始强迫自己谨慎地回应。
或许他在试探,或许他只是在戏弄她,或许他真有此意。妙娘摸不透陆景湛的心思?。她只是知?道?,听到?这样?的话,她的感觉并不好。
心底的恼火因为他的话莫名?被激起来,可恼火之时,脑海里还控制不住地不断闪过从前相伴相依种?种?情形,妙娘止不住这些画面,恼火就更甚。
她开始提醒自己。
陆景湛纵容郑心姮,助纣为虐,害死?姐姐,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和?离?跟他?
那?岂不是让她认贼为夫。
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可以。
绝不可以!
况且姐夫跪在明宸殿外叩头祈求的声音还犹在耳边,姐夫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肯接纳她,她怎么能背弃姐夫?
对方的话说完,气氛静止了许久许久,妙娘才?终于给了回应。
她笑起来。一声接一声,一连笑了好几声。
直看到?对方一脸探究,才?终于停了下来。
然后就听到?对方问:
“笑什么?”
“陛下猜呢?”
闻言,男人稍一扬眉,顿了顿,才?说:
“高兴。”
这话说出来以后,让原本已经不再笑的妙娘倏然笑意更甚,一连笑了好几声,直到?瞧着对方皱起眉,似乎快要没?有耐性的时候,才?说:
“那?陛下可是猜错了。”
“那?你是笑什么。”
妙娘深吸一口气,敛去?面上的笑意。原本因为方才?的笑意添了几分活气的面容,又因为敛住,顿时生?机,恢复了略显苍白?虚弱的模样?。她咬着牙:
“我是笑不知?是陛下疯了,还是我疯了。”
“疯了?”
听到?她的话,坐在榻边的男人低低咀嚼着这两个字,神情莫辨,
“你觉得我疯了。”
“陛下莫恼。”
“或许,是我疯了。”
闻言,陆景湛皱起眉,深邃的眼瞳注视着她,这一回并不曾接话。
妙娘对上对方探究的目光,似乎并不在意他回不回话,只是自顾自解释道?:
“奴婢是觉得,现下又不是梦中,若不是奴婢疯了,怎么可能会?听见陛下说这样?的话呢。毕竟,奴婢当年可是害得陛下权势尽失,在冷宫度日,哪怕是如今得到?帝位也是铤而走险,背上篡位的骂名?。”
尘封已久未曾触碰的话这样?说出口,人便不免被拉回那?时的所念所感中。
对那?段日子的感觉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妙娘每日都要提醒自己,陆景湛是郑太妃之子,郑氏一族支持的皇子。他是助纣为虐,逼死?姐姐的帮凶!
只有扳倒他,将郑氏一族连根拔起,她的大仇,才?能得报。
这样?的话,她曾经一遍遍在心里提醒自己。
这样?才?能,不至动摇。
……
见眼前的男人并未打断自己,妙娘继续补充一句:
“奴婢给陛下的继位之路,添了那?么多绊子,未曾想,还能听见陛下说出这样?的话。”
妙娘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面上无比平静,且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这些事情是与吃饭睡觉一样?的小事,她并不在意,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
没?叫对方觉察到?,她掩在寝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沁出的虚汗将手?心浸润,指甲几乎镶进掌心的皮肉里。
说话的时候,妙娘的目光一直落在陆景湛面上,不放过他每一点神情的变化。随着她最后一句的话音落下,明显觉出眼前男人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不好看。
在妙娘的印象里,陆景湛一直是一个很容易被她牵动情绪的人。尤其是,她好像尤为擅长踩在激怒他的点上。
可是几乎除了她以外的每一个人,都觉得他阴沉难测,没?有人猜的透他的心思?。
就像此时,即便知?道?他这副神情已经是殊为不悦,妙娘还是不怕死?地开口问:
“陛下怎么不说话?是觉得奴婢说的都对吗?”
“朕在听你说。”
“对,你说的都对,继续。”
陆景湛的声线很轻,语调平平。像是在随意说着话。
可是莫名?透出来的威慑力,令妙娘接下来要说的话皆止于唇间。
“说啊,怎么不说了?”
他分明是没?有一丝神情看她,可她分明觉得,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泛着泠泠的光,阴鸷得像是下一瞬就要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生?生?掐断气。
就像他在他私宅下的暗室里,亲自动手?惩戒背叛过他的人一样?。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算是背叛他的人。
妙娘闭着唇,像是怎么也张不开。
“不说了?好,换朕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