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弘磅礴的明宸殿前殿,沿着白玉阶台往前看,便见宫殿的殿门大开,斜对殿门的,是一张横放的软塌。
软塌之上,倚坐着一?个玄衣贵冠,头上殷殷血色的年轻男人。
男人双眸半阖,目光越过大开的殿门,落到门外宫苑中,缠斗在一起的几个人。
临风和?穆淖都已经拔剑相向,一?时间刀光剑影,被高照的烈阳一晃,十足刺眼。
他们两个都是武功顶顶的高手,不过曹巍领兵打仗行伍多年,绝非善类即便赤手空拳又护着程妙,对上两个高手也不至应付不来。
又是一道凌厉的剑光,临风长剑一?挥,直夺曹巍面门而去。曹巍飞身一脚踢开穆淖,正欲闪身躲过临风的剑,电光石火之间,却见对方剑锋一?偏,原来方才皆是虚晃,临风的剑锋乃是向程妙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便见曹巍眸光一?闪,旋即从身后一把拉过程妙,护在怀里转身一?跃,躲开剑刃。
程妙毫发无伤,曹巍却因此手臂上被划伤一道。
血光骤现,染湿衣袖。
小姑娘身形纤瘦,被高大威武的将军一?揽,更衬得?分外娇小。
苑中种种,皆被倚在软塌上的男人尽数收入眼底。
男人目光沉暗,深不见底。就这样倚在墙边,定定看着门外,一?动未动。
一?旁的李护刚从后面找出了干净的手绢,意欲给陆景湛止血,才一?回到软塌边,就不期然看到门外那一幕。
他走上前,有意将陆景湛的目光挡住,却被对方一眼瞟过,只得忙退到一边。
低声劝慰:
“陛下,您受了伤,切莫动气。”
“嗬。”
闻言,榻上男人冷冷从鼻腔逸出一声嗤笑,顿了顿,才轻声道,
“朕有什么?可气。”
“陛下……”
“朕的钩子放出去,鱼儿咬了饵上来,朕有什么?生气。”
并未有人注意到玄色广袖下,男人攥得青筋毕现的拳。
“那陛下,”
李护回头瞟了一?眼苑中的战局,略显为难地问道,
“您看这??”
陆景湛接过李护递过来的手帕,仿佛受伤的人根本不是他,慢条斯理将脸上滴落的血拭去,然后才按在伤口处,用以止血。
他的目光仍旧落在门外。
淡声下令:
“传令,曹巍擅闯宫闱,即刻拿下,押入内狱,听候发落。”
“奴才谨遵圣意。”
-
终是双拳难敌四手,一?夫难敌万夫之勇。
宫中侍卫得令以后,群起攻之,曹巍不敌,被押进了内狱。
失了曹巍庇护,程妙也自然很快便被擒住,关在了明宸殿内殿里。
太医匆匆从太医署赶来,紧接着,前殿就是一阵兵荒马乱。待到陆景湛的伤包扎好,终于才算是重归安宁。
妙娘被关在内殿,却是整整一白日,都未曾见到一个人。
原就是个细腻多思的人,只她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就不免心中烦忧,纷纷扰扰,嘈乱不绝。
忧心陆景湛会如何处置姐夫,可有转圜之地。
又忧心她那一下子下手重,他还有无命处置旁人。
他们之间隔着姐姐的血仇,可他不是郑心姮,妙娘只想郑氏失权不再作威作福,从始至终,未曾想过要?拿他性命。
就连昔年为护他性命,被她爹挥鞭打个半死,妙娘也从未后悔过。
可是她以为,所?有事情都该在上元夜,在他被官兵带走的一?刻终结。
未曾想过还会有今日。
而一?切的发展,好像都已妙娘的控制和想象。她必须重新去考虑今后该如何,重新去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
或许他说的是真的,那她也可以继续虚与委蛇、以身饲虎,求一?份安宁,待到来日再做打算。
可若他说的全是骗她……
一?整日,妙娘都在这种种思绪之中纠结,无止无休。
转眼之间,就到了宫灯初上,夜晚来临之际。
封锁的殿门被打开,一?群嬷嬷端着热水、托盘鱼贯而入。
这?个情形,像极了妙娘刚刚被抓进宫,在衍庆宫中被逼验身喝药的情形。
想到那些,又想到这两日发生的种种,妙娘不禁开始怀疑这?些嬷嬷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紧接着,她便被这些人强行拉着,脱衣、沐浴,换上一?身华贵的锦袍。
最后,她们一?左一右架着她,直往龙榻的方向去。
妙娘全程挣扎无果,这?个时候眼见如此,又忍不住挣扎。
不过她本就没什么?力?气,只能无力?地低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嬷嬷们却并不听她的,没有一?个肯放手,反而加大了力?道和?速度,步伐更快地往榻边而去。妙娘急着,双手也努力去挣去拧,却并没有什么?作用。
正在这无望之时,却陡然听见层层帷帐之后,榻上的男人出了声:
“放开她。”
是陆景湛。
听他的声音,似乎没有什么?事。
况且,还有心思想这些事情,想必没什么?大碍。
妙娘脸上有几分苦涩,但更多的是无措。
经了这?一?天的思量,她心中大约有了决断,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倒是榻上的男人再度开口,不过不是对妙娘,而是对殿中那些替妙娘沐浴更衣的嬷嬷们。
“都下去吧。”
嬷嬷们听令,很快便一?个个出了殿门,还从外面将内殿的大门牢牢关上。
大门的门缝窄得?几乎看不见,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妙娘站在帐外,陆景湛在帐里。
良久,才听他淡声说:
“过来。”
声音微哑,带点难以得?见的疲惫。
见她未动,他也并不恼,只是挑眉轻问:
“还要?朕过去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