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过三代,那后人还是不是武宗皇帝的后人、裴庄皇朝的主人都还未可知呢,这样的流言,简直是在侮辱他祖父的忠君爱国之心!
更何况这条件究竟是谁设下的?简直不能往下细思:倘若是所谓的陵山天然定下的,那见都还没有见过的东西,如何就知道是个宝藏了?倘若是后来人为的,这便是在赤裸裸地诋毁郇相和他祖父的清誉了!
傅长沥二更不愿意相信这流言是当时的郇相府放出来的,就因为这传闻,直接成了后来哲宗皇帝与郇相翻脸的引线——因为就是这么巧,哲宗皇帝被过继出去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燕平王,早在这流言之前便已经定下婚约的对象、后来的燕平王妃,正是郇渏初名义上的一个女儿。
那可不正应了“裴傅郇三氏”里的裴与郇。
哲宗皇帝本来就忌惮胞弟燕平王忌惮得要死,再听了这传言,岂不是呕都要呕死了?
郇相疯了才会自己挖坑给自己跳,还跳下去之后再自己把自己埋了。
但不管传言究竟是从何而起,后世盖棺定论,都要把这一句放到郇相头上了。——不为其他,只因当年他夜奔柯尔腾遭人半道截杀时,最后对着哲宗皇帝派来的天鹰卫大笑三声,重复着念叨了这句话三遍,然后便横剑自刎了。
“兴许也还是会的吧,”好在裴度本也不需要他的回答,须臾便又自问自答道,“郇相那么聪明,什么事儿都算到了,连父皇当时欲截杀他,他都能料得一清二楚……不会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出来,会毁掉多少人的一辈子。”
“朕就是为了他这一句话被生出来的,”裴度偏过脸,静静地望着傅长沥,轻笑道,“你说好笑不好笑,朕是为人的一句话给生出来的……也不对,或许该说,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陵山之谜?”
“说起来,比朕更好笑的,当得属朕的父皇了,皇祖父在位时,他装得温良恭俭让,待郇相与长宁侯如侍长辈般,皇祖父一病逝,他立即便开始打压郇相、流放长宁侯,在朝堂上凡郇相所举他必然一力反对,在军政上凡长宁侯之兵他必给人家坐冷板凳……”
“结果最后呢,他这辈子一直到死都在为郇相虚虚实实的一句话,为了所谓‘陵山之谜’。对朕爱不起、动不得,又恨又怕,又嫌又要,又想让朕给他的‘亲儿子’腾地方,又不敢让朕真把地方腾出来……”
“雍州兵乱时,他还舔着脸回去求长宁侯,恨得外祖母那般能忍的人都要当众大骂他‘这时候陛下又知道我们是陛下的姑母姑父、岳母岳父了,先前那七八年,陛下是生了场大病,坏了记性么’?……呵,你说他这又是何必呢?承认他技不如人、力不如人、德不如人、智不如人,就那么难么?”
“陛下怎么突然,”傅长沥越听越怕,听得脸都白了,忍不住轻声打断宣宗皇帝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些旧事了……?”
“啊,说说而已,”裴度回头,看傅长沥眉头紧皱,面色难堪,似是被吓得不轻,摆摆手随口解释道,“闲来无事,随口聊聊,不用怕,朕又不会娶佳蕙,什么陵山之谜朕都没心思解……本来还以为临知会娶敛洢的,他不愿意,那也就算了。”
“那个可笑的谶言,本来就早该在他们那一代,就尘归尘、土归土,随着那些过世的人,一起埋进北邙山的无尽尘沼中了。”
“毕竟,朕是个人,”裴度叹息着摇了摇头,万般滋味涌到心头,神色莫名地感慨着,“朕是个人啊,不是个用来配种的牲畜。”
——可惜,还记得这一点的,除了裴度他自己,好像也并没有几个人了。
哲宗皇帝与静淑皇后也便罢了,这对各怀鬼胎的男女互相折磨了彼此大半辈子,最后谁也没多得了什么好处去,可就连幼年时待裴度温柔亲善的燕平王妃,都在他登基那年,委婉地暗示过:可否需要佳蕙郡主入宫?
只因为佳蕙郡主身上可能流淌着的那四分之一的郇氏血脉。
在裴度不留情面地断然拒绝后,拖延了两年,总算是委婉再委婉地找到裴度这里来,把裴临知与傅敛洢的婚事给过了明路退掉了。
裴度有时候都不知道该说自己这位叔母是弯弯绕绕的心思太多,还是该夸她一句处事周到、心思细腻——能忍了两年多再提、掺和上各种似真亦假的名目,旁的什么都不避讳,倒唯独把避陵山之谜这一点的嫌洗了个干干净净。
这份心思,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真不愧是郇相手把手教出来的。
“陛下,”傅长沥却被宣宗皇帝这么一句颇怀沧桑的感慨吓得直直跪下,扶剑宣誓道,“长宁侯府阖府上下,忠君爱国,只效忠陛下一人,绝无他念!”
“朕知道的,”裴度眼睫微垂,淡淡地看了地上的好友一眼,平静道,“若是没有你们,父皇当年怎会容忍朕发展若此……朕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一时念起,心生感慨罢。”
“好了,不说这些了,走,去西山。”
作者有话要说:武初三杰:武宗+郇相+长宁侯
这是一个点家杰克苏男主带着一群好兄弟闯天下,结果儿子似阿斗,然后把孙儿坑的不行……男主就是那个可怜的孙儿(点蜡)。
下章钟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