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西市
第二天午后。
从早上起,天上就开始洒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灰蒙蒙的天空阴沉逼仄,潮湿阴凉的气息直冲肺腑。
祝银屏却兴致很高,她边哼着小曲儿边给自己挑选了件雪青色的短衫,下衬霜色金鱼纹裙裾,清淡又温柔,发式简洁,两耳仍是缀着单珠耳坠。
早先和府上打好了招呼,早有一顶软轿等在门口,祝银屏乘着轿子,翠儿打伞随行,迤迤来到了西市北口。
明明还有段距离,祝银屏却呼唤轿夫止步,她探身下轿,尽管翠儿立刻将伞倾斜过来,还是免不了沾染了几滴雨丝。
翠儿奇怪:“小姐,还有一段路呢……”
祝银屏摸出一把铜钱赏给几个轿夫,叫他们到附近茶棚饮茶等候,几人欢天喜地走了。祝银屏自己也撑起一把油纸伞,轻盈地踏着石板路往西市里头走去,绣鞋和裙摆都不免溅上了些泥点子。
翠儿见了心疼,在旁嘟囔:“小姐……”
祝银屏却置若罔闻,反把步子迈得更大了些。
翠儿:“?”
因着这场雨的关系,西市不若平时人多繁华,街边摆摊的小贩们早上还抱着侥幸,指望雨下下就停,到这个时间,也大多放弃了等待,早早收摊回家去了。唯有那卖伞修伞的热爱着这样的天气,用一个个彩绘的伞顶将街道两边装点的姹紫嫣红,看上去犹如百花盛开。
丰瑞祥的门面就被掩藏在这一片缭乱之后,前店是三开间的大屋,门户敞开,二楼也是一般格局,窗棂雕成传奇里的场面,投过窗纱隐约可见里头人影晃动。
祝银屏知道二楼是专供贵客们试换成衣的地方,里头不光陈列着成衣和屏风枕帐等物,还经常寄卖代卖珠宝首饰、博古熏香等物件。她还知道在两层的店堂之后,是三进三厢的院子,陶家生意做的大,织造和裁缝工坊都设在旁处,后院仅用作库房和伙计们居住使用。
翠儿见要到丰瑞祥给她做衣裳,脸上笑容满溢,可谁知祝银屏只是在丰瑞祥门口经过,径直进入了南侧边的一家茶楼。
翠儿脸上的笑僵住了。
祝银屏余光瞧见,笑着安抚翠儿:“别急,还不到时候。”距离未时还有一柱香的功夫,陶子谦不会这么早来。
拜这半死不活的鬼天气所赐,大厅里也只稀稀拉拉坐了三五桌的客人,讲书的唱曲儿的也都歇了,往日热闹的茶楼竟有些寂寥。
跑堂的早就看到了祝银屏,一进门就迎了上来,祝银屏要了二楼朝北的雅阁,打开窗正好能看到丰瑞祥的侧门,客人少,雅阁几乎都空着,跑堂乐得满脸堆笑,哈腰点头给祝银屏引路。
国朝风气开化,城里的仕女们出外并不遮脸,祝银屏婷婷袅袅走上二楼,引来不少注目和议论,连相邻的雅座里也有人探出头来,想瞧瞧这盛名在外的“第一美人”。
祝银屏对此习以为常,在雅阁安然落座,叫了壶春茶和几样点心,悠悠呷着,目光只顾盯着丰瑞祥的侧门。
翠儿心急如焚,闲不住手脚,见祝银屏浅色裙摆上沾染了泥污,便拿手帕沾了清水,想替她稍作清理。
“别——”祝银屏把裙摆拉开,不给她碰。
“诶?”
“这个,我留着有用。”祝银屏神秘一笑,甚至还弯下腰,故意把泥点子搓大了点。
翠儿觉得自己心头在滴血:“小姐!您不心疼衣裳啊?”
祝银屏叹气:“当然心疼,所以特意穿了最旧的一条裙子呀。”
翠儿:“……”
陶子谦是个做事有规律且异常守时的人,两盏茶后,祝银屏果然瞧见一辆眼熟的四架马车停在了丰瑞祥的侧门。
祝银屏瞳孔蓦地的一缩。
打前头下来的一个,通体玄色衣衫,身形瘦长,是陶子谦的弟弟陶子誉,他怀里抱着一个小竹箱,一下车就有店里的伙计过来撑伞,他却闪过,三两步跳到了门檐下头躲雨。
紧随其后的……
一袭墨绿色窄袖袍子,腰系革带,足蹬皂靴,正是让祝银屏朝思暮想的人。
车上还搭载了货料,陶子谦下车后并未立刻进门,转身吩咐了几句,只见又有两人从马车上跳下来,和店里的伙计一同小心卸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