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青黛重生也没有多久,仔细算算也不过是一两个月的事情,但是她一想起前世,总觉得那段时间很遥远,像是一场大梦一般。
前世里的人和事都显得那么虚幻,她需要很仔细地想,才能够想起一些旁枝末节。
前世的时候随着兄长来到了京城,后来又被叔父塞进了俞瑾先生所设的书院之中,练琴艺学棋艺。
也不知怎么的,书院里的世家小姐总是针对她,或是明面上的冷嘲热讽,或是背地里的诋毁中伤,偶尔还会想尽法子去捉弄她,看她出丑之后哄堂大笑。
沈青黛不明白为何会这样,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出身低微,比不上那些皇亲贵胄,所以活该受委屈?
但凡有人看不下去想为她出头,都会被人排挤了去,久而久之便没有什么人愿意同她交朋友,所以她一直都是孤零零的,性子也就变得越来越孤僻。
每日等到书院里的人走完了,她都会自己一个人留在琴房里练琴,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纤细的琴弦,听着单调的琴音一点一点地流露出来,冗长,苦闷,无处可宣泄。
她维持这这个习惯两年,每次都跟感觉不到自己手指疼一样练着,好几次磨破了自己指上的皮肤,流下了鲜血,她也还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继续着。渐渐的,她便练出了一手的老茧,丑陋不堪。
她在江南的时候,她爹就寻了最好的琴师来教她琴艺。她虽然算不得天赋上佳,但也算是正经地学了几年,琴技尚可,完全没有必要留在这里继续学。
她知道兄长和叔父为何执意将她送进来,因为俞瑾先生是大名鼎鼎的才女,京中的名门闺秀都以在俞瑾先生的书院里念过书而为荣,渐渐地,这就成为了评判京中闺秀是否贤良的标准。
沈青黛已经没有显赫的身份了,眼下无比需要一个贤良聪慧的名声。
但她也清楚一个道理,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人便是那么奇怪,一旦见旁人有了自己没有的好东西,就会开始嫉妒,继而污蔑排挤,恨不得把人狠狠地踩进污泥里,连那一点儿好的都脏了去。
沈青黛在这里处处受排挤,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少女心性,不懂得何为藏拙。
第一日来到书院,俞瑾先生说要她们随便弹一首曲子,一次来看看她们琴技几何。
多数世家小姐都没有学过这玩意儿,坐在了古琴前,连如何拨弄琴弦都不清楚,更不要说什么弹曲子了,一个两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爹娘将她们送过来书院,一是为了好名声,二是因为她们确实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毕竟这世道里女儿家最主要的是嫁个好人家,会讨夫君欢心,懂得如何管理家事,怎样勾心斗角,那些琴棋书画又不能排上什么用场,学了也只是负累。
俞瑾先生看了之后不免愠怒,骂了一句怎么什么废物都往她这里扔。她年少成名,恃才放旷,本就是一个说话做事无所顾忌的人,眼下更是不留情面地斥责她们。
俞瑾先生说话难听,自然而然就让那些世家小姐们难堪反感。
待轮到沈青黛的时候,她见俞瑾先生那般凶神恶煞,自然就不敢轻视对待,挑了一首难度颇高的《高山流水》弹奏,因为太过于紧张,期间有几次滑了弦,导致乐声突兀刺耳,但总体上来说还可以,比起那些连琴都不会弹的,不知道好上多少。
俞瑾先生听完之后,破天荒地赞许了她几句,温柔态度跟对着那些世家小姐可是截然不同,就因着这么一句赞扬,她被那些名门闺秀们排挤了两年。
因为沈青黛的存在对于她们来说,是一种屈辱的象征,只要一看见她,便会想起自己被俞瑾训斥得体无完肤的场景,她们不敢对俞瑾怎么样,就只能变本加厉的地欺负出身低微的她。
她越是优秀,越是耀眼,就越要把她踩进泥巴里,让她永生永世不能翻身。
而且带头欺负她的是永嘉王之女——靖平郡主,她身份显赫,谁敢得罪,只要她的一句话下来,谁还跟沈青黛走得近?
甚至还有不少的人为了巴结靖平,而故意针对沈青黛。
沈青黛没有做错什么,她没有伤天害理,没有为非作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只是因为一个人无病呻吟般的嫉妒,就把她判了死罪,让她一直一直饱受痛苦。
她记得那是一个夏末,整个天空都是阴沉沉的,疏狂的风撕扯着周围的树木,发出了可怖的声响。她站在书院的屋檐下,看着远山入黛,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雨幕中。
苍绿的树木在骤雨的洗涤下更显青翠,青山绿水,漫天都是这样的颜色,看着总让人不自觉迷失。
书院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她一个,以及一把破破烂烂的油纸伞。伞骨上面挂着几条破碎的纸片,颓败得就像是她现下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