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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置新衣玉幼横遭祸(2 / 2)


估摸着年头掐指算算,玉幼宣成十六年到的李家,待到李父逝世都已换了年号--有七年了。

玉幼亦从不知世事的小丫头长成了个婷婷玉立的小娘子。

那些长舌妇的话虽难听些,有样却是讲的极对--洪玉幼面庞身姿虽还显青涩,颦笑间无一不有风韵,艳丽容貌正应了那句“天生的狐狸骨”。不过她非甚么好摆弄风骚的人,日里言行举止多有注意,待后头听了传来的闲话,更是常着素净衣裳,少有簪花佩草。

如此又是两年过,即到了和定三年--一个洪玉幼死死刻在心底的年份。

依理来讲,洪玉幼是卖给李家的,与生身那头当彻底断了关系。可她夫家那边常受阿贵照拂,又有个颇疼她的李母觉得女儿还是要从娘家嫁来的才显金贵一些。因而一年三百六十日,她少说也有百日是住回老家的。

这处的老家,非指家乡一类,说的是旧日之家。

二月十一这日,玉幼照旧理了些行装,由她的傻郎君送回家去。

傻郎君叫李季年,原也说不得傻,只是有些木讷。他较之旁人,开智要迟些,学语和学步都要晚上半年。族里头便曾有人玩笑说李父好容易得个儿子养大了,却是个痴的,不如过继一个回去好继承家业。

但这也只是从前了,当李父身亡的消息传回来后,李季年便染了风寒发起烧来,这一烧便是两天两夜。等得烧退了,人比从前看去更痴了几分。旁人晓得后,多有说他从前只是笨,这回是真坏了脑子。

说李季年傻归傻,却是极疼媳妇的。洪玉幼到了李家后,他便一直将人捧在掌心里头,如珠如宝的待她。

相对的,洪玉幼也未曾少待李季年几分。二人感情甚笃,虽未有正式成亲和夫妻之实,却也整日腻歪在一处,一人似的好。

说回原事上头来。李季年陪着洪玉幼回了洪家,方进屋子放好行装,椅子还未坐热乎,洪阿贵便从外头回来了。

他笑的开怀,嘴咧到耳根子后头,满眼满脸的喜意。邻居经过瞧见,打趣他一句“阿贵路上捡了银钱。”他方收了几分笑意。

“走,阿荷,阿兄领你去扯布,好做些新衣裳来穿。”阿贵进了院子瞧见洪玉幼,当即招呼起来。

洪玉幼闻言忙摇头道:“扯甚么呀。我衣裳够穿呢。”她话说着还念叨了阿贵两句,“阿兄你既有钱,该是好生攒着,日后讨嫂子用。莫要乱花。”

阿贵不肯,道:“小娘子就该穿的鲜亮点,衣裳不嫌多。”他恐洪玉幼仍旧不肯,又朝着李季年喊一句,“年兄弟你说是不是这理。”

李季年自然点头,也跟着劝洪玉幼,“你去吧。”

洪玉幼到底是女孩儿心思,哪有不喜欢新衣裳的,见二人皆如此说,便也笑着应下,随洪阿贵上街。

今个儿恰是市日,自然满街满巷的人,卖货买货的,吆喝招揽的,讨价还价的,是人声鼎沸。嘈杂,却也算得一幅热闹烟火人间景。

洪玉幼到了这处便径直朝布摊去了——这儿的摊子大多是卖粗麻的,也没成衣,颜色也不算好。她小时常在这买,再大些都是穿李父带回家的好布料了,近年来却又回这儿来了。

洪阿贵上快走几步,将人拉住,往另一条街上带,“这儿的都是些下等货色,配不上我妹子,咱们去挑好的。”

这话一出,布摊主当即不乐意了,“嘿,洪阿贵你咋说话呢。我这咋就下等货色了?”

洪玉幼对人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正欲代洪阿贵说声歉,又听布摊主道:“甚么马配甚么鞍,甚么人穿甚么衣。猴脸拔毛照旧是红腚小畜生。”

洪玉幼面色当即冷下,不再瞧这摊主一眼,随洪阿贵走了。到远些地方,还隐隐有话传到耳里,是摊子边上的人笑摊主做不来人。

“……洪阿贵攀上真阿贵,你这样讲他,小心混成了光脸猴……”

这县城如麻雀,小归小,五脏是俱全的。该有的一样不少,不好有的也未落下。

市集不远些的地方有条街,叫花街。若顾名思义,以为这街上都是花,对也不对。天生地长的花草是没的,花似的美娇娘是大把的。

一排乍瞧去还算正经的屋子,十有八九是挂着红灯笼的。要说这挂红灯笼也没甚么,可好些灯笼上还不伦不类的吊着一方红帕。遇着这样的屋子,熟客就会绕到侧门去,而后就是一夜的逍遥快活了。

有看客见了许要笑,不就女支院嘛,何必折腾的这般神秘。

这便是不知了,人总是有些虚荣心的,这儿的虽比不得青楼画舫高雅,但也不与窑子一般,自是需些花样来标榜自身是不同俗流的。

此街边上还有一条路,叫邻芳。

邻芳路上的房屋构造虽与花街一般,却多是做正经营生的。

只是到底离花街近了些,好些人会说这儿染了脏污,因此这处店铺里的价较之别处,都要低上好许。

洪阿贵带洪玉幼来的,便是这儿的一家成衣铺,叫春毓。掌柜王娘子年已过半百。

洪玉幼原晓得要来这儿是不肯的,用她亲娘的话讲“这世上顶脏的,不定时谁。但要排一排,花街上头的那些个女人是跑不了的。别的不说,讨饭吃的乞丐是要比她们干净的。”

洪玉幼在旁事上总觉她娘见识短浅,但这上头却是极认同的。

她也怕染了脏污。

但她到底是心疼钱,便还是跟着来了。

春毓既售新衣也卖估衣,以往常的习惯来,洪玉幼定是要估衣的。但她此时恐是花街那处流出的衣裳,便忍痛取了件价钱便宜的新衣去试。

她打帘进后头,有木板制的小隔间专供买家试穿。这会儿好些人在,她走到最后头才有间空的,刚进去才褪了外衣,便听见隔间门上有人在敲。

共敲了三下,一重两轻,而后洪玉幼便失去知觉了。

闭眼的前一瞬,她依稀看见了一双鞋,上绣春莺嫩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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