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六年,户部尚书之位空缺,顺王便将户部接手过去,此后库粮调运之事,都需他首肯。”
青青转身拉过地上的户部箱子,拿出一卷书册,翻找半天。
“相公,快来看!”
我疾步近前,青青指着书册上的记录道:“元启六年,利州贪墨库粮案的主审,就是顺王!”
我轻拍青青的后背,温声安慰:“放心,当年的罪魁祸首一定在劫难逃,我这就去把他揪出来!”
“相公你要去哪?”
“大理寺监牢,再会会纪清远。”
“我同你一起!”
青青眼神坚毅,我犹豫片刻,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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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不见,大理寺监牢内的纪清远还是和在燕州大牢时一样,得知来人是我后,依旧面壁背身而立。
我遣退狱卒,开门见山:“顺王梅山叛乱一事,纪大人可有耳闻?”
纪清远身形微微一震,而后缓缓转身,款步坐回床边:“我已是将死之人,又如何关心他人的死活?”
“好好的清廉官吏,偏偏心眼不开窍,要袒护一个居心叵测的奸臣,又是何必?”
纪清远抬头正坐,像是被撩起了火气:“大人慎言,即便想从纪某嘴里套出话来,也不必刻意诬人名誉。再者,纪某已被大理寺定了罪,秋后便要问斩,只怕大人想问的话,纪某已经没有回答的必要。”
见纪清远心中傲气不减,看来他如今还尊视顺王,有戏。
我故意搓搓手背,满怀不屑道:“只怕纪大人心中的良师益友,却是劣迹斑斑的奸邪小人,就算以前身份尊贵,如今也不配在世为人!”
“什么意思!”
急了?我暗笑两声:“兆平七年,清河决堤,淹没村社数百、良田万亩,千里沃野一夜之间成为泽国。事后,朝廷派专人查办此案,查实水祸缘由,乃是清州知州挪用筑堤银两。但奇怪的是,当年的清州知州和如今的纪大人一样,到死都不肯说出银两的去向。”
“大人想说什么?”
“别急,待我慢慢说给你听。”
我后退一步,背起手朗声道:“元启二年,齐州府库失火,一夜间三百万两白银不翼而飞,齐州知州被斩,下属官员一律革职严办。次年,遂州瘟疫横行,顺王慷慨解囊,仅援助的药石就价值百万。元启六年,利州库粮失窃八万石,而后水患突发,致数万百姓沦为流民。利州无粮救济,流民怨声四起,最终发展成暴动。当此之时,又是顺王施粮五万石,赈济灾民。”
“顺王不愧有贤王之名,每有灾祸,必定出手救济百姓。”
“是吗?先行不义再做善举,就是贤王的做派?”
一旁男子打扮的青青沉不住气了,接过我的话头:“纪大人你可知,依照顺王的俸禄,别说隔三五年大行义举,就是只挑上面的一件事做,都得耗费顺王府近十年的积蓄。若顺王真贤明廉洁,又如何应对这些开支?”
没等纪清远有所反应,青青继续说道:“更巧的是,方才说道的清州、遂州、利州父母官,早年间都深受顺王恩情。要么学业资助,要么仕途荫护,这三位知州大人,都自认是顺王的门生。”
我摇头啧舌:“似乎纪大人,早年也欠了顺王府诸多恩情。”
纪清远再也坐不住了,直接扑到铁栅栏边,不可置信地厉声质问:“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究竟想说什么!”
“纪大人,你和其他几位地方官一样,都信错了人。你们都以为顺王是至忠至善之人,可他不过是假意爱才惜才,实则是将你们笼络在身边,再利用职务之便,为他私盗府库,策划造反做准备。这些年,你们不过是顺王的棋子,可一旦府库被盗,你们便是弃子,被他推出来做挡箭牌。”
青青言辞恳切,我也收起了方才的戏谑,诚恳道:“纪大人,燕州顺济渠贪墨案,我们虽然猜得七七八八,但还是希望听到实情。如今顺王梅山谋反失败,西关追随他的叛将也被朝廷一网打尽,顺王的不臣之心已经天下皆知,还望纪大人早些看清他的真面目。”
惊讶、愤怒、不忿,纪清远眼中划过种种神情,但都渐渐散去,最后化为一抹哀色。双手从铁栅上慢慢落下,随身体一齐跌倒在地。
缓了半晌,纪清远的声音才重新响起:“要贯通顺济渠,仅在燕州境内就要凿过两座大山,燕州民工征调困难,我又不愿强征民力,所以顺济渠根本不可能按期完工。就在那时,顺王写信给我,说西关营中感染疟疾,已向朝廷禀告此事,但眼下边关安宁,朝中未必加以重视,再则拨款流程繁琐,等到药石运至,只怕营中军士早已折损过半。所以,他希望我先支些银两给他,以请医购药,应付眼下的疫情。”
“所以,你就将修顺济渠的银子都转手给了顺王?”
纪清远苦笑两声:“当时觉得,不能按期完工,左右是渎职之罪,倒不如堵上前途,先解了边关之难,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