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这会儿迎客的,就是王瑛娘身边的姜婆。
王瑛娘没在绣楼里,而是立在院中。
她身上还是不变的青布道袍,这会儿却是用绑带将袖口扎起,手里倒持着把木剑,额头微汗,显然刚才正在舞剑。
“大姐可是在使剑?”
一时互相见过礼,段氏瞥见那把木剑,就忍不住开口发问。
她也不是故意要跟婆母做对,跑来沁芳院的,而是她身为王大郎的妻子,府里大姐归家,作为弟媳妇的不过去看一眼,实在是说不过去!
王瑛娘微微一笑,她面上肌肤通透净白,眉目轩朗,这么一笑,倒有种超凡脱俗,道骨仙风之态。
“我哪里会使剑,就是长日无聊,活动活动身子骨罢了。”
却是手腕一翻,朝段氏递过去,“弟妹是将门之女,估计是精于此道的,不如试试看?”
如果说现在是王府里一大堆女眷在这里,段氏肯定是要推辞的。
但这会儿院子里空落落的,也就只有王瑛娘和两个下人,段氏苦闷已久,也不怎么地就鬼使神差地接过来,后退几步,单手挽个剑花,便使起了一套剑法。
段氏父亲段德海是王世绩帐下一员猛将,并不是没来由的,而是他家祖上是镖客,有几套传家的剑法拳法,段德海二子一女,对段氏也很疼爱,从小段氏就是跟兄弟们一起学武的……后来嫁了王大郎,王大郎身子文弱,三天两头就犯病,性子也被熬得古怪起来,段氏就不敢在他面前舞刀弄枪,还要尽量往温柔娴静里去靠,这会儿摸到久违的剑,虽然只是个木头的,也十分技痒,刷刷刷地把一套剑法舞得密不透风。
别说王瑛娘和姜婆清漪了,就连原本一直想要阻拦段氏的侍女也不由得看直了眼。
谁说自家姑娘五大三粗,丑陋笨拙了?
一路剑法舞毕,段氏放下剑,额头沁出了几点汗珠,然而却跟先头在王妃院里被责斥得体无完肤那种冷汗不同,那会儿她感觉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窖里,看不到爬起来的希望,而现在却是酣畅爽快,心胸舒展,整个人又暖了过来。
王瑛娘笑眯眯地鼓起了掌,“弟妹好身手!果然是将门虎女非同一般啊!”
她自己练剑也好几年了,但跟段氏比起来,还是段氏舞剑更好看。
段氏被夸得脸色红扑扑的,“大姐过奖了,好些年没动过,都生疏了。”
王瑛娘眼露讶然,“弟妹虽然不用上战场杀敌,但平时强身健体,也是用得着的呀,这般好身手,若真丢下,岂不是太可惜了?”
段氏目露黯然,勉强笑笑,“是我自己犯懒罢了。”
旁边人忍不住在心里为主子叫屈。
还不是大王子不喜欢自家娘子舞刀弄枪,话里话外都嫌弃习武之人粗鲁蛮横?娘子开始还偷着练练,后来被撞见过几次,大王子越发地不到正房来,反而对那个弱柳扶风的小妾宠爱有加,自家娘子也只得把娘家时最喜爱的兵器都锁了起来。
王瑛娘目光扫见,只当不知。
“弟妹可不能再这般犯懒了,须知咱们女子体力本来就先天不足,当中还要经过生儿育女的门坎,若不时常活动筋骨,强身健体,怕是要老得快呢!”
说着便拉着段氏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养生经……
段氏日常在内院里受夫君冷落,婆母苛责,爱好也不能露在人前,着实苦闷得紧,如今听着王瑛娘张口就来的一个个养生小故事,不知不觉地就听入了神,待到吃完了两盘点心,喝了一壶茶,这才想起来,天色不早,她该回去了。
向这位大娘子告辞,段氏离开沁芳院,就转头对身边人吩咐。
“你们明日去府外书斋瞧瞧,看看有没有大娘子说的那什么养生手册?买两套回来。”
段氏的乳母韦氏有点犹豫。
“夫人,他们都说大娘子有些个……”
连克三夫这种事,着实是有些个邪门,她们夫人本来就不得夫主和婆母喜欢,而且这么多年还没生下一儿半女,本来处境就艰难,再真的沾上点什么,那可就……
段氏苦笑。
“奶娘,我现下是个什么处境,你还不晓得么?大娘子虽然名声上有些麻烦,可她是王爷嫡亲的长女,再怎么样也是位长公主。我呢?这个王子妃还不知能做几天?”
刚刚在沁芳院,舞了那么一路剑法,勾起了她未出嫁时的回忆。
那会儿她过得多自在快活啊?哪里能想到还有现在这样,一进到那院子里,就胸口发闷,两肋生痛的日子?
奶娘呐呐,“夫人多想了,哪里,哪里就到这步田地了。”
罢了,日子都这么苦了,娘子想要什么就给她弄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