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声响惊醒了安摩尔。
她用肘撑起上半身,往四周张望,但其实什么苗头也看不出来。
褐岩堡建在矮山深处,尽管鲸油灯和夜光珠带来不亚于白昼的通透光明,堡垒的主体仍与外部隔绝。
声响来自外界。
或许是在离此地二十里以内的平原进行了一次爆炸实验,或许在深入地底的下方发生了一场地震,也有可能海神突然发怒,掀起万丈巨浪吞没了整座城市。
总之,令人极度不安。
依照冈索大公所言,褐岩堡是巴登堡最安全的地方,而这间富丽堂皇的寝宫作为统治者紧急避难居所,位于山堡最深处。
将一百四十九只哈夏作为礼物赠与巴登堡,召唤师不仅获得了大公夫妇无法估量价值的回赠,“斐兰-林德”之名也被大公添加在褐岩堡的地契上。此举使斐兰女士和巴登堡统治者同享使用权。
与圣灵协会达成协议前,褐岩堡仍是褐岩堡。
冈索大公期望获得能源源不断产出哈夏的亡者之塔,然而对是否加入双塔联邦却举棋不定。
和其他双塔城市不同,巴登堡的召唤阵与皇宫不过一墙之隔,称得上深入该城权力腹地。冈索大公不愿自己乃至继承人的卧榻之侧成为另一股势力的轮值岗哨。
圣灵协会的创始人,斐兰-林德对此未曾发表任何看法。
那次可怕的召唤耗尽了召唤师的精力。两天来,召唤师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度过,她断断续续地醒来,喝一口水或者仅仅只是看安摩尔一眼,便立刻陷入昏睡。
就算睡着了,她也攥着安摩尔的手腕。
智慧生物比如人类,在幼年乃至少年阶段,会利用和监护人长时间的肢体接触获取安全感。在儿童和少年眼中,一根大拇指往往比一柄利刃更具威力。
从潜意识的动作来看,那位令召唤师念念不忘的Torem应该是在七八岁时就离开了她。
Torem、Torem,自打头脑形成意识之海,安摩尔还从来没有为一个单词这么牵肠挂肚过。她想不出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绝非小鬼头要找的Torem。
如果她曾在混乱的时间线中出现在过去的克里比,带小鬼头回到了迷雾荒原那座高塔,茉莉镇旅馆老板玛米应该记得她。
为了尽可能地保护她,不因外表遭遇过分非难——安摩尔的一半血统在上个历法时代是近似于瘟疫的存在,而她又有三分之一的几率流浪到上个历法时代——母亲费尽心思为她施加了永久性法术,可以让她在穿梭时空期间变换外表,但仅限于发色和眸色,偶尔也会有五官轮廓的细微调整,使安摩尔更融于当时当地。
玛米对改变她命运的上一任斐兰女士印象颇深,但那位性情直率的女老板未对安摩尔有任何“我们是不是见过”的反应。
她不是Torem,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不过,就算安摩尔起初有纠正召唤师观点的想法,在看到对方那急切寻找她的眼神,也不由地一点点软化,沉入意识之海深处。
她还没做好当监护人的准备——幸或不幸,她的寿命比召唤师多上十数倍。对应人类年龄,她和召唤师差不多处于同一阶段。
但长生种的优势让她比召唤师多见识了十倍的日出日落。
往好处想,陪伴召唤师寻找Torem的承诺所要付出的,只是一段她无法自控的时间而已。安摩尔最不缺时间。
往坏处——
还能有什么比安摩尔自身存在更糟糕的?
她的诞生触犯了法则,终生都将承受法则的惩罚。
正式文件中,她的名字有一长串前缀,但那冗长前缀下包裹的是一个无法掌控自己时间和命运的可悲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