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午时。骄阳似火。知唱蚕鸣,院子旁的水池内,荷花亭亭。院中两旁绿树成阴,采微远内却很清凉,大堂之上也很凉爽。内堂院门前,太阳直直照耀的地方,却有一银衫少年卓然而立。
这四处都有阴凉避暑的地方,他偏就站在那里,顶着大大的太阳,一点阴凉也没有。他神态安详,一丝汗意也没有。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站多久,他似乎都不放在心上。一丝不苟、规规矩矩地站着,腰杆笔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心情好像十分不错的样子。
傅龙城刚一出院落门,就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傅龙城,走上几步,冲傅龙城躬身道:“小卿见过师父。”傅龙城站在屋檐下,太阳刚好照不到。小卿全身笼罩在太阳中。在骄阳照射下,不见丝毫倦意,眼睛明亮。
傅龙城道:“恩。”小卿站直了腰,垂手道:“三叔带梅小姐去寒壁楼疗伤。小和、小井跟着过去了。太后姑奶奶在玉竹轩等师父。”说完静等傅龙城吩咐。
“你六叔、七叔呢。”傅龙城在采微堂问话,梅小姐如何会找来,敢去通风报信的人一定是这两个小子。傅龙壁能猜到,傅龙城当然也猜得到。
小卿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是很快回道:“六叔、七叔在御剑轩与四叔、五叔练剑。”
“练剑,”傅龙城瞪了小卿一眼,“等你二叔一起去玉竹轩。”小卿欠身应是,退过一旁,依旧那么笔直的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两条人影从荷花亭上行了过来,正是傅龙夜、傅龙裳。二人行至内院辕门却一起停下脚步。小卿遥遥躬身笑道:“六叔、七叔。”
傅龙夜见了小卿行礼,才急忙走了过来:“大哥呢。”
“师父去玉竹轩见太后去了。吩咐我在这里等二叔。”
傅龙裳有些心虚:“大哥可问起我们两人。”
“问了。”
傅龙夜忙问:“你是如何回话。”
小卿笑道:“就是按六叔的吩咐,禀告您和七叔去御剑轩了。”
“还好。”“糟了。”龙裳和龙夜几乎同时说道。
龙裳不解:“六哥,哪里不对?”
傅龙夜埋怨道:“小卿,你不是一向精明,这可给你害惨了。”
小卿窘迫地道:“师父问起,我自然按六叔的吩咐说,难道你们不是去找四叔、五叔练剑吗。”
傅龙夜叹道:“哎,这都是我聪明反被聪明误。将梅小姐送去采薇堂后,自己心虚,便想着去四哥、五哥那里……可是走到一半,突然想起,平日里咱们最怕和四哥、五哥切磋,这会有了事情,还会去练武吗。自然应该是去太后姑妈那里才更合理。”
“这真真是做贼心虚了。”龙裳呵呵笑道。
小卿笑道:“聪明如六叔、七叔也会犯错,小卿又怎么会想的到。”
“等我想到这里,又连忙折回来,谁知道大哥已经问过了。”傅龙夜有些沮丧,回头看龙裳还没心没肺地一脸傻笑,忍不住啪的敲了傅龙裳一记响头道:“这事若大哥追究起来,谁也拖不了干系,你还能笑得这么写意。”
傅龙裳抚头笑道:“也是,也是。”
小卿不由也笑起来。
随风从内堂里走出,见了他们三人,躬身见礼道:“随风见过六叔、七叔、小卿师兄。”
傅龙夜眼睛一亮:“随风,这次是你当值吗。”
随风恭敬回道:“是,是我和含烟师兄。”
“你不在里面伺候,要去哪里。”
“既然是六叔你问,我就告诉你,若是含烟师兄怪罪,你可要帮我说情。”随风笑道。
“既然问你,你就快说,啰嗦什么。”傅龙夜笑骂道。
随风应了一声:“是。六叔。子庭叔这次给师父修理的好惨。”遂把傅龙城如何问话,子庭如何被罚,香儿却昏了过去等事一一说了。然后道:“师父命二叔打子庭叔的板子呢。师兄吩咐我去准备伤药。”
傅龙裳担心地问道:“大哥还传了板子吗。”
随风点点头:“杖责一百,然后关在石室中思过。”
龙裳望望龙夜,替子庭叔难过:“这次大哥真的很生气。自从子庭哥作了皇上,这几年来还是第一次受大哥责打呢。”
子庭接了皇位后,为维护子庭一国之君的威仪,傅龙城再不似从前那样或似对其他弟子那样对子庭叱喝责罚,子庭偶有差错,也是带入静室责问。今番如此重责,也是自子庭出生起最重的一次了。
龙裳又担心非常地看向傅龙夜道:“六哥,子庭哥都被打成这样,你说大哥若是知道咱们擅做主张,通风报信……”言下之意,非常忐忑。
傅龙夜笑道:“那自然是要怪的。你可是害怕吗。”
“怎么会不怕。”傅龙裳颇有些英雄气短,随即又道:“不过要是真能帮上子庭哥的忙,挨了大哥的板子也在所不惜。”
“有义气,不愧是我的兄弟。”傅龙夜想不到龙裳也有如此豪气干云的时候。
“就怕是板子也挨了,忙也帮不上。”龙裳的豪气转瞬即逝。
傅龙夜忍不住笑道:“年纪轻轻,如何能这样悲观。”口里这样笑的弟弟,其实心里也有些不安,只觉这件事情的确十分复杂。
“月冷师兄好像也是因为帮了子庭叔的忙,虽然没挨板子,但是也跪了这六七个时辰了。”随风叹息道。
“难怪今天没看到月冷。”龙夜恍然,然后挥手让随风去忙。
小卿看着六叔、七叔很沉重的样子,很想帮忙,却忍下没说。
“六哥,咱们现在怎么办?”龙裳一向惟六哥之首是瞻。
“先去看看香儿姐姐吧。”龙夜作了决定。
“那月冷怎么办。”龙裳和月冷的关系一向不错。
“既然姑妈去见大哥,一定会给月冷求情的。咱们先去三哥那边要紧。”
玉竹轩。两个银衫少年在辕门前长身玉立,见了傅龙城过来,一起躬身施礼道:“师父。”
左侧的少年恭声禀告道:“师父,太后在轩后花园内等着师父呢。”
傅龙城微一颔首,举步行去。两名少年落后四五步,也跟了过去。
玉竹轩内翠竹熠熠,青石小道迤俪前行。五步一石、十步一亭,绿竹墨竹,到处都是竹子,仿佛置身一片竹海。空气清新,让人心情舒畅。遥遥的一片碧湖荡漾。湖中心有个偌大的竹亭。一款石桥,九曲盘桓,直通湖中心的竹亭。亭内设有软几坐椅,分外清幽。
太后正坐在一个贵妃椅上,望着水面出神。水中荷花摇曳,翠叶青萍。两名丫鬟站在亭边。卢嬷嬷站在太后身后,一脸焦急神色。
傅龙城移步上桥,往竹亭行去,两名少年垂手侍立桥边。
太后已看见傅龙城过来,却没动。傅龙城行礼道:“姑妈。”
“免了,你过来坐。”太后心情好像不太好。
“谢过姑妈。”龙城走到太后旁边,在一个竹椅上端坐下来。傅龙城看姑妈神色却很平静,心中也叹姑妈真沉得住气。他可不敢等姑妈开口问他,禀告道:“姑妈,子庭的事情……”
“子庭的事情一会在说,我先在你这里求个人情。”太后打断龙城的话。
“姑妈有话就请吩咐,侄儿自当遵命。”
“那你就饶过月冷吧。这孩子都跪了一天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太后因为月冷的事情有些不悦。
“月冷他有错该罚。”
“月冷有什么错,都是子庭拖着他做的。他也不敢不听他那个叔叔的。况且就算有错,跪了这么久也该够了。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为难他。”太后的脸沉了下来。
傅龙城听得姑妈语气不善,笑道:“既然姑妈发话,我让他起来就是。”扬声道:“玉麒。”亭外左侧的银衫少年,急步步入亭内,对着太后双膝跪地,先叩了一个头,道:“给太后姑奶奶请安。”然后转向傅龙城恭声道:“玉麒敬侯师父吩咐。”
“你去吩咐月冷起来吧。”傅龙城淡淡地道。
玉麒恭声应了个是字,又对太后和傅龙城各叩了一个头,才起身道:“玉麒暂且告退。”
“等等。”太后道。玉麒听得太后叫他,忙回身又跪下。
太后看着玉麒道:“你起来说话吧。”
玉麒恭应一声:“谢谢太后姑奶奶。”垂手而立。
太后见玉麒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俊逸非凡,又乖巧有礼,心中十分喜爱,道:“这时间过得倒是快呢,你和玉麟也长得这般大了。”
玉麒欠身笑道:“可是太后姑奶奶您看起来,可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呢。”
太后不由高兴,道:“瞧瞧这小嘴,果真是好孩子,会说话。”又道:“把玉麟也喊过来吧。”玉麒应了声是,轻声喝道:“玉麟过来。”
桥边的少年答应一声,也行了过来,往太后跟前一跪,行礼道:“玉麟见过太后姑奶奶、师父。”
玉麟与玉麒有八分相像,只是玉麟眼睛更加大一些,眉毛也浓一些。玉麒看着俊逸,玉麟看着英挺。两个孩子都很招老太太喜爱,不由夸道:“真是一对好孩子。”又问道:“怎么没看见玉翎和玉翔呢。”
玉麟刚要回话,玉麒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玉麟连忙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