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小姐终日忧伤,了无生趣,身体十分虚弱,对腹中胎儿十分不利。故此小弟擅专,告诉了梅小姐,希望她能顾念胎儿,保重身体。”傅龙晴说的是实话。
龙壁躬身道:“大哥,梅小姐身为母亲,按理应该知道此事,不然实在有失公允。”
傅龙城哼了一声:“还有什么人知道。”
“事关重大,未禀报大哥之前,小弟不敢再对任何人说起。而且也嘱咐过良辰、美景,绝对不许向人提及。”
“你也知道事关重大吗?你的胆子也不小,这么大的事情,你想隐瞒到何时?知情不报、欺瞒尊长是何罪,你可知道吗?”
龙晴帮着龙星隐瞒孙剑寒一事,傅龙城本就想罚他,如今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弟愿意受罚。”傅龙晴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我问你,除此事外,你是否还有事情隐瞒不报?”傅龙城看着龙晴,火气又上来了。
龙晴听得心头狂震,难道关外之事,大哥已经知道了吗。正想俯首请罪,龙璧已经斥责道:“龙星不知轻重,参与孙家私事,你一向行事谨慎,怎么也跟着胡闹,居然纵容龙星,代为隐瞒。”
龙晴听了是此事,暗嘘一口气,额头的冷汗才掉落下来:“是小弟之错。”
“罚去寒日峰一月,每日砍足十根惊雷蔓。静心思过。”傅龙城冷冷降责。
龙晴心里一哆嗦,垂首应是。起身往寒日峰受罚去了。
龙壁看着龙晴背影,心里不忍,欠身道:“大哥,十根惊雷木之罚是否,是否太过严厉。”
“你想代他受罚。”
龙壁微微一叹:“小弟多言了。”
龙城看向傅龙璧:“子庭的事情上,你似乎对我的处置颇有微词?”
龙壁忙欠身:“大哥言重了。小弟怎敢。小弟只是不太赞同姑妈对子庭之事的态度。”
“大胆。”龙城面色一沉,“姑妈的决断什么时候轮到你赞同或是反对。”
龙壁曲膝跪下道:“龙壁妄言,请大哥责罚。”
龙城沉声道:“婚姻大事,权在父母,子庭的事情,自该由姑妈决断。姑妈既然不喜欢娶梅小姐进门,子庭就该遵从母命。他如此胆大妄为,我还要重重罚他。你给我仔细些,若是再有言语招惹姑妈不快,小心家法无情。”
原来昨天龙壁去给太后请安,委婉请姑妈在子庭的事情上能改变主意,宽宏大量成全子庭与梅小姐。太后对子侄们相当宽容,不仅从未责骂过任何人,甚至有些宠溺过分。
龙壁等对太后固然是尊敬,却难免也有些放纵。昨天龙城不在,龙壁和龙夜、龙裳等在太后处软磨硬泡了好一阵子,希望太后改变心意。
太后虽未应允,却也没有责怪龙壁等人。可是龙壁等走后,太后想来想去,甚是委屈,每日梅小姐在院子里哀哀哭求,她已经心乱如麻,如今看了侄儿们的态度,似乎都是向着梅小姐,却没人能体会自己的心境,对龙城抱怨了几句。却言明龙城不许因此责罚弟弟们。故此龙城才有此一说。
龙壁思到此,应道:“是,小弟决不敢再有下次。”想了想,仍是大胆问道:“可是,如今梅小姐已经有了子庭骨肉,难道大哥仍旧维持原判,要将梅小姐逐离京城吗?”
傅龙城也有些踌躇难办。梅小姐身体虚弱,毒伤刚愈,这段时间又受与子庭生离之痛,可是却每日去太后园中长跪求情,如今又有了孩子,难道真要逼迫着她与孩子的父亲永不相见吗,这会不会太残忍了。
“师父,两位总管求见。”门外传来含烟的禀告声。
“请两位总管。”傅龙城无论何时对两位总管都很尊敬。见龙壁还跪在那里,便道:“你先起来吧。”
龙壁应声站起,心里一喜。福伯来的正是时候。福伯最是疼爱自己和子庭,若是肯出面求情,大哥总会慎重考虑一二。
福伯与喜伯先后行了进来,一起躬身为礼,龙城起身相迎。议了一会府中事情。
福伯道:“大少爷,子庭少爷的事情,大少爷准备如何处置?”这么大的事情,福伯自然要问。
“梅小姐有了子庭的骨肉了。”傅龙壁在旁边瞅准时机,急忙将这惊天的消息告诉福伯。他也知道大哥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所以这句话说完,连头都不敢抬了。
福伯和喜伯当然也都十分震惊,继而十分高兴。
子庭身居皇位,是二师叔惟一的血脉,更是姑妈的心头肉,姑妈既不许自己重罚,又不在此事上让步,事情怎样都难办。
傅龙城微笑道:“梅小姐确实有孕,此事,侄儿等也是刚刚得知,姑妈那里还未禀报,要如何处置,还得请姑妈示下。”
福伯和喜伯是过来人,当然知道太后的心意,也能体会傅龙城的难处。福伯笑道:“大少爷说的是。”和禄伯再坐了一会,告退出去了。
两位总管刚一离开,傅龙壁已经屈膝跪倒:“小弟多言,请大哥降责。”龙城看看不敢抬头的傅龙壁,嘴边略过一丝微笑,声音却很冷:“我看整个傅家,倒数你的胆子最大了。”
福伯的院子在府的东南侧,挨着龙城与龙壁的院子。龙璧被大哥训了一顿,告退出来,却是径直往福伯的院子去了。刚走到院门前,福伯迎出门来道:“二少爷请进。”
龙壁欠身道:“福伯,您回来一段时间了,龙壁一直没有来给您请安,请您见谅。”
福伯笑道:“二少爷怎么如此客套起来,想说什么就说吧。老奴力之所致,在所不辞。”
“就知道瞒不过福伯眼睛。侄儿有件事情要求福伯帮忙。”龙璧笑道。
“你就直说何事吧。”福伯似乎隐约猜到了一些。
当然了,除了子庭的事情,还能有什么呢?
子庭如今被关在石室中受罚,龙璧恳切地请福伯帮子庭的忙。
龙璧与福伯一直聊了大半个时辰,才告辞而去。而福伯,送走了龙璧,茶也来不及喝上一口,就去龙城书房告进,与龙城会晤了盏茶时分,才告辞离去。
第二日一大早,龙城给太后请早。太后道:“你坐,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傅龙城微一欠身,在太后旁边坐了。
“我在府里住了不少日子了吧。”太后幽幽叹道。
“快一月了。”傅龙城道:“姑妈觉得烦闷了吗?”
“唉。”太后叹了口气。
“姑妈,有件事情,龙城正要禀请姑妈示下。”
“玉华的事情我想过了,明龙是男丁,按规矩可认祖归宗,承欢你膝下,只是你爹爹原有遗命,这正室的名分只能留给持有金龙令的姑娘,就只能委屈玉华为侧室了。”傅龙城的事情也是非常重要,太后也已考虑清楚,“虽说有不能未娶妻,先纳妾的道理,不过,也该先给玉华个名分定下来,待你大婚过后,再让玉华与你圆房。”
这一番话早在傅龙城意料之中,但是姑妈那“圆房”两个人还是让傅龙城甚为不安,欠身道:“是,这事姑妈做主就好。”不等太后再说,急忙接道:“侄儿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禀告姑妈。”
“子庭的骨肉,梅小姐有孕在身?你说得事情当真?”太后这两天可是遭受了连番的意外之惊。是不是喜就不好说了,反正是很惊。
“是。初时龙晴诊断,已觉脉象有异,未敢妄断,如今已过旬月,那是绝对不会错的了。”
“你先有了龙儿,如今子庭也有了骨肉,看来,那位太庙长辈所言确实精准啊。”太后到底是太后,两句话的功夫,已经镇定下来,不由感叹道。
“是。姑妈打算如何处置?”傅龙城最想知道的还是这个。
“如何处置,如何处置。”太后心乱如麻。
“太后,恭喜您啊,您要当奶奶了。”卢嬷嬷的语气像极了傅龙壁。
太后看看卢嬷嬷,又看看傅龙城,“子庭,他的胆子果真大的很。”太后气得想哭。自己明明就是不愿意子庭娶香儿这种身世的女子的,子庭这样做,不是逼着自己让他们“奉子成婚”吗。
“姑妈不要生气,侄儿这就去狠狠教训子庭。”傅龙城站起身来,一脸冷肃。
“等等。”太后拦道,看了傅龙城一眼:“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再教训他能改变什么?”太后叹了口气。
“都是龙城管教不力。”傅龙城有些歉意。
太后摇了摇头:“子庭实在是个很孝顺的孩子了。如今香儿又有了傅家骨肉,唉,我也只好由着他们了。”
傅龙城知道姑妈还是很伤心的,轻声道:“姑妈,子庭虽是怕我,却是最孝顺姑妈的,姑妈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其实昨天晚上,福伯来见傅龙城,就是为子庭求情,希望傅龙城看在香儿腹中骨肉的情分上,恳求太后改变心意。
傅龙城因为玉华和明龙的事情,对男女之情也有了新的看法,同时思及三叔之事,终于答应福伯,子庭的事情虽然一切听从姑妈的处置,但是他也会尽力为子庭求情。
太后轻拍拍龙城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道:“事到如今,姑妈也想得开了。子庭虽然孝顺,性子也很执拗。总不成,姑妈真不要他这个儿子不成。”
龙城正要再宽慰姑妈几句,太后又轻叹道:“当年你三叔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我总不能让子庭步你三叔的后尘。”
听太后突然提起三叔傅青峰,傅龙城心里也是一动。
傅怀第三子傅青峰,是傅龙城之父傅青书胞弟。二十岁上与一魔教女子生情,为傅家家法不容,当时傅龙城不到七岁,对此事略有印象。傅怀年事已高,对此事十分震怒,命傅青书按家规处置。傅青书将弟弟召回,严命二人分手。傅青峰却苦求大哥应允。
与傅青峰相恋的女子名叫水柔柔。当时已怀有傅家骨血,大腹便便地来到傅家。傅青书虽怜惜弟弟,却并未容情。当着水柔柔的面将傅青峰打个半死。青峰仍不愿离弃水柔柔。傅青书一怒之下,将傅青峰逐出家门。傅青峰却是宁愿自尽当场,也不愿受此重罚。
水柔柔性情外柔内刚,见傅青书宁愿逼死弟弟,也不准许青峰与她在一起,见青峰被打得浑身是血,遍体鳞伤,水柔柔突然伸手点了青峰穴道,抱起青峰,不知去向。
柔柔临行时,恨傅家入骨,曾指着腹内骨血发誓说,他日必以傅家之骨血毁灭傅家。傅青书内心也是疼惜弟弟,便任由水柔柔带着昏迷不醒的傅青峰离去。
此事,距现在也有二十年的时间了。也不知那腹中的孩子是否平安出生,是男是女。
太后道:“你三叔为人原本逍遥快乐,武功之高更是傅家之最,可惜却为了个女子落得如此下场。情之一字,害人非浅。”
傅青峰是龙城长辈,龙城不便置评,道:“爹临终前曾吩咐侄儿,若是三叔尚在人间,可请三叔与水婶婶回家去爷爷坟上祭拜。”
太后大喜:“这么说,大哥是愿意让你三叔从返傅家门户了。”
龙城点头称是。
太后又埋怨道:“此事你为何不早说。”
“非是侄儿故意隐瞒姑妈。当年爹爹虽有此语,却曾言明需满二十载之后,且三叔这二十年来未曾作过违背傅家规法之事,才可许三叔返家。”
所谓未违犯傅家家规,自然是害怕傅青峰已然因了水柔柔的关系加入魔教,做出危害江湖的事情。其实傅青书还有一句话,傅龙城怕姑妈担心,未敢明言,那就是,如傅青峰果已加入魔教,则令龙城以傅家家主身份,处死傅青峰。
“明年元宵佳节正是二十年期满。龙城其实自前几年起,已命人暗中寻找三叔与水婶婶,却苦无消息。故此,也未敢报与姑妈,徒增您焦急伤心。”
太后这才又展颜笑道:“你三叔的秉性我最清楚不过,他决非早夭之相。不过你三叔被逐出家门,必定很为伤心,可能隐居于荒山孤岛之上,不敢再用傅青峰这名字,但是一定也不会放弃希望,必定会严守家规,期望从返傅家。”
龙城见太后说的如此肯定,心中也大为高兴:“但愿如姑妈所言,得以恭迎三叔返家。侄儿自当再多派子弟,四处寻找三叔一家。”
太后也很高兴,突然又有些犯愁:“子庭这事我虽然应允,心中实在还有些气恼难平。哎,这事若是换做你们兄弟,当不会让大嫂为难。”
龙城听太后提起自己母亲,难免心伤。强笑道:“娘本是最喜欢子庭的,若是她老人家尚在,断不许龙城如此责罚子庭的。”
太后见了龙城神色,也有些感伤,自己大哥大嫂实在是弃世过早,没有福气啊,又想起子庭的爹爹,自己的丈夫,又何尝不是弃自己先去,若是丈夫还在,自己有所依靠,子庭得严训,自不敢如此妄为,自己也不会为子庭的事情伤神苦恼了。不禁也黯然伤神。
龙城见了太后神色,忙收起悲思:“姑妈虽允了子庭,也该给子庭些教训。”
太后笑道:“龙城,这事你给姑妈来办。”
傅龙壁微背双手正站在甬道上,不知想些什么,小卿、含烟、玉麒恭敬地垂手侍立一旁。见了傅龙城过来。连忙驱前见礼。
龙壁欠身道:“大哥。”小卿等仍是大礼拜见。龙城微一颔首,龙壁站过一边。
龙城目光一略三人,笑道:“以后除了请安,在府中相见时,不必总行大礼这么烦琐了。”三个徒弟忙欠身谢过师父。
“有什么事。”傅龙城的心情看来的确不错。
小卿欠身回道:“弟子等听说花师娘来了,想请师父准咱们去问安。”
“花师娘”这个称呼好,以后但凡有多几个师娘也称呼得过来。傅龙城有些微窘:“你们消息倒快。”
龙壁面带笑意:“是,这会府中人都已知晓。只是未得大哥的吩咐,不敢前去打扰华姐姐休息。”花玉华仅比傅龙城小一岁,比傅龙壁还大三岁,所以这声华姐姐也很适用。
“花小姐身体欠安,需要休息,问安的事也不急于一时。待晚间她见过太后再说吧。”小卿等虽然失望,却都忙应了声是。
傅龙城转向傅龙壁道:“子庭的事情,姑妈改变了心意。”
傅龙壁忙躬身笑道:“小弟代子庭多谢大哥。”
“这种事情,下不为例。”傅龙城当然猜得到,为何福伯会深夜拜访自己给子庭求情,定是受了龙璧之托。
傅龙壁忙收了笑容躬身道:“是。小弟绝不敢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