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远行端着半盆水,半截衣袍扎在腰带里,四方脸,冷峻眉,脸上的皮肤由于经常远行的缘故有些黝黑,透着健康的红,一双眼睛凌厉而又精明,此刻正盯着江舟,将他上下一打量,忽然一声冷笑,二话没说“砰”一声把门关了。
江舟愣在原地。
里头温家母亲李月娥正坐在廊下搓苞谷棒子,见温远行把门关的砰砰响便念叨他:“说了你多少回了,关门轻些关门轻些,怎么就是记不住!上次你摔坏了门叫了村里木匠来修补,花了好些银钱呢!”
温远行把盆端回来搁在李月旁边,听她念叨便像是受了气,只反驳道:“上回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我记不清了。”
李月娥白了他一眼,手里攥着两根苞米棒子搓地咯吱咯吱响,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你说什么时候,不就是咱们家阿言同江舟吵架回来那天么!”
那天都是半夜里了,她和温远行已经睡下了,却被温言敲开了门,等她去开门的时候才发现,本该好好呆在夫家的温言孑然一身站在门外头,冻得浑身哆嗦,脸上表情似喜非喜,欲哭不哭的,像是个木头人一样不说话,他们俩着急,问了半天也不见他吭声,还是她心细,估摸着是他们夫夫俩吵架了,便说让温远行去找江舟,一边使眼色给温远行,让他装作立刻要出门的模样,果然逼急了温言。
她如今还记得当时温言的表情,他仿佛天塌了一样,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下来了,却没说别的,只重复着“没了”两个字,呆呆愣愣的。
他们不敢再刺激温言,安置他睡下,第二日温远行去打探消息,才知道俩人吵了架,却也觉得疑惑,夫夫间吵架是正常的,过日子嘛,总是有摩擦的,可温言这反应,好像是没了人生意义似的,那头的江舟又像是没事人一样,着实有点捉摸不透。
只是温言不说,他们便不问,心里琢磨着小夫夫闹个别扭而已,过两日江舟来哄哄也就罢了,谁知别说两日了,后头两个月都过去了,江舟愣是人影都没见着!反倒是温言自己一日日好起来了,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直到三个月过去了,温言肚子慢慢鼓起来了,他们才惊觉温言竟然怀孕了!而江舟却不闻不问!
当时温妈就哭了,她是怀过孕的女人,自然知道怀孕的人的艰难,更别说温言还是个哥儿,较寻常人更为艰难,最是需要丈夫陪伴的时候,温言却一个人在家将养着,虽然看着情绪平静,但这寻常的平静便是最不寻常的了。到了后来温言自己生下孩子,他们才懂,原来温言是当自己早已经没了丈夫了。
想到这,李月娥悄悄往屋里看了一眼,见里头没什么动静,便拿搓干净了的苞谷棒子戳了戳温远行:“你今儿又是怎么了,叫你倒个水怎么还原封不动端回来了?”
温远行蹲在旁边气哼哼地道:“哼,你说我能怎么,你猜外头谁来了?”
李月娥问:“谁?”
温远行从盆里捞出来两根棒子,狠狠搓了两下才恼道:“还能是谁,江家,江舟那个小王八犊子!”
李月娥惊呼:“江舟他来做什么?!”
温远行豁一下摁住了李月娥,骂道:“你叫什么!等会让阿言听见了怎么办?!”
然而已经晚了,屋里“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半晌传来温言的声音:“谁……来了?”
外头坐着的两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