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你是害怕的吧?”宋玉笙把手收紧,雪花被手心的温度融化,凉意传入手掌,“林姨娘自我七岁那年给我下毒,至今也未断;十岁,哥哥为了出人头地,护我平安,随着舅舅走了;下半年,姨娘换了我的住处,你夺了我娘亲的遗物;半月前,你推我入水……”
“这些我都不曾怕过。”宋玉笙面上神情不见起伏,自顾自道,“娘亲说,收敛锋芒,才是活下去的出路。我忍了九载,又换来了什么?是换来你害哥哥险些命丧黄泉吗?”
“二姐姐,我怕了。我宋玉笙一生无求,不过是想愿哥哥平安,远离这后院纷争。”宋玉笙转过身,眼神里无半分的柔意,“你对他动了手,便怪不得我。这湖,你可觉得熟悉?”
宋诗柔顺着宋玉笙的目光看去,眼前骤然浮现那日推她入水的画面。
宋玉笙站在她前方,她轻轻用力,耳边响起一阵尖叫,接着便是“噗通”一下的落水声,尖叫声音越来越小。身边只有她的婢女,无人阻拦。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看着宋玉笙无法挣扎,渐渐没入湖底。
好像不一样了。
现在站在湖边的是她,站在后方的是宋玉笙,周围也只有她的婢女……
宋玉笙唇角弯起,明明是和煦如阳的笑,却让宋诗柔心惊胆战,只听见她声音极慢的说,“二姐姐,跳下去吧。”
“你主动些,我便不必推你。”
宋诗柔脸色已是惨白,说不出半句话来,用力一抬手指着宋玉笙,手指颤抖不断。那看向她的眼神,仿佛是见到了来自地狱的罗刹。
她做梦都无法把现在的宋玉笙,和过去那个柔柔弱弱,仿佛风吹就能倒地的人,联想在一起。
从前的宋玉笙,唯唯诺诺,才学一般,低调怕人。她说了一便就是一,她想要什么便是什么,从不会多加言辞与她争执。
眼前的宋玉笙,虽是笑着的,笑意无半分暖意,微弯着杏眸不再维诺,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冷戾。
这竟才是她的真模样!
她是装的!装的!
她一直在装,一直在收敛锋芒!
宋诗柔长大了嘴巴,满眼的吃惊和惊恐。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气象突变,风雪渐大,宋玉笙觉得有些累了,不想再和这蠢人浪费时间。
云淡风轻的开口,不像是生死之间的要挟,更像是在和对方唠家常般,“不跳吗?”
宋诗柔似被吓飞了魂,宋玉笙所说的每一个字,在脑海中不断的放大。她眼神里的光芒渐渐黯淡,转过身,一步一步的挪开步伐,朝着湖边慢慢移动。
宋玉笙不再去看宋诗柔,也转过了身,回到了油纸伞下。纷纷落下的鹅毛大雪,不再飘落于身,寒意减半。
宋玉笙轻阖上了眼,耳边倏地响起声音。
“——噗通”
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圈圈涟漪,雪花点缀在涟漪里,形成点点波纹。
长睫掀动,杏眸里又再次氤氲满了水光,她低低呢喃,像是在问自己,“那日,好似没有下雪。”
是在说她落水那日。
“小姐,事情已毕,咱们回去吧。”知寒把宋诗柔落水的画面全部收进眼底,湖边还落着宋诗柔偷盗出来的钥匙。
宋玉笙说,那日有人来救了她。她有一还一,若是她宋诗柔运气也如她这般好,便会留得一条狗命。
能苟活于世又如何,宋诗柔欠她的,可不止这一条人命。
“好。”
雪已被油纸伞挡去,这路上狂风,却才刚刚开始怒号。
三月后,宋府西侧别院。
林姿哭红了一双眼睛,脸部浮肿,眼角有皱纹浮现,再也不见当日那副精巧的姨娘装扮。
那日,她反应过来钥匙丢失,便连忙去南侧看宋诗柔。终究是晚了一步,别院里人去楼空,孤零零的,只剩下被大雪压弯了的杂草。
她急忙喊人去寻找,花费时辰,这才在湖边发现了那串被埋住了半串的钥匙。等把宋诗柔打捞起来时,她已是奄奄一息,危在旦夕。
三月救治,只是得了个活死人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