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面对几百个心怀不轨的宫众,也能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中独善其身,可是到了自己的儿子跟前,总是心中充满愧疚,小心翼翼。
连若若叹息一声,站起身来。玉翎已经大了,虽然自己曾经给他生命,他已经还自己两次了,不是吗。
玉翎的睫毛轻轻地动了动,小和已经笑道:“玉翎你醒了。”
玉翎只好睁开眼睛,小和站在床前,道:“你醒了就好,先把这个喝了。我去禀告老大。”
玉翎忙坐起,道:“小和师兄请等等。”起的急了,不由有些头晕。
小和道:“你可有什么不舒服吗?”
玉翎苦笑道:“现在还好。若是老大来了,就不知道了。”
小和看着他叹气道:“老大这回很生气。”
玉翎听了,虽在意料之中,仍是吓得脸色发白。然后道:“小和师兄,你先不要去告诉老大我醒过来啦,可好。”
小和颇为同情地看他一眼,道:“你啊,便是躲过此时,可也是躲不过那一顿板子去。不若趁连宫主尚在府中,好好向老大求情,也许老大还会宽免一二。”
玉翎听了蹙眉,道:“连宫主,仍未走吗?”
小和看看玉翎道:“玉翎,连宫主是你娘亲,你为何要这样吓她?难怪这次师父和老大特别生气。”
玉翎苦笑道:“小和师兄也怪我吗?”
小和道:“怪。”
玉翎认命地将手中的药喝了,往床上一躺。
过不多时,脚步声传来,玉翎翻身下地,反正也躲不过,怎样也都受了。
进来的却是小和。小和道:“师父吩咐你去大堂呢。”
小和走了几步,回头见玉翎已经落后一大截,停下道:“你做什么?让师父等的急了,小心加倍罚你。”
玉翎不敢再放慢脚步,只得快步跟了上来,边走边问道:“二叔、三叔和五叔可在吗?”
小和道:“几位叔叔都在。连宫主也在。”
大堂内,傅龙城坐在主位,连若若坐于客位,小卿和挽晴分立于二人身后。傅龙壁、傅龙晴、傅龙星在下首相陪。
玉翎鼓起勇气,步入大堂,给众位长辈问安。
傅龙城道:“你如何了?”
玉翎道:“翎儿已无大碍了。”又叩首道:“翎儿不孝,让师父担心了。”
傅龙城道:“到你娘跟前跪着去。”
玉翎转身往连若若身边膝行两步,跪定不语。
连若若看看儿子,如今总算是又恢复了生气勃勃的模样,几乎又要落下泪来。她端庄地道:“玉翎,你完全无碍了吗?”
玉翎垂首道:“是。让您担心了。”
连若若微笑道:“傅大侠,玉翎多承蒙您的教养,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若若感激。”
傅龙城拱手道:“连宫主太客气了。玉翎虽无大憾,但年轻任性,有时失礼妄为,都是在下管教不周,还请连宫主见谅。”
玉翎则在心中道,师父养我教我,那是自然的,用得到你来这里客气。听到师父说自己任性妄为,心里又打起鼓来。
连若若摇首道:“傅大侠,这次的事情不怪玉翎。都是我自作主张。玉翎他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不忍心拂逆我的心意,是个孝顺孩子,倒是我这做娘的,却未尽任何教养之责,实在惭愧。”
傅龙城听了,宽慰道:“连宫主当年之举,有难言之苦,相信玉翎能够理解。这次玉翎明知自己冬瓜过敏,不禀明尊长,既损伤自己的身体,更令尊长担忧,无论如何也是大错,连宫主不必自责了。”
玉翎听了师父和连若若的对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看着连若若自责的神情,心里也略过一丝愧疚。自己虽然是负气吃了冬瓜馅的饺子,难道就是想看看她内疚自责的模样吗?自己难道真是一个如此悖逆不孝之人吗?想到这里,不由低下头去。
连若若听了傅龙城的口气,叹气道:“傅家的规矩我不敢妄言,只是若是因为我再害玉翎受责,我心里实在难安。”说着话,眼圈就红了。
玉翎见连若若曲意为自己求情,心里虽不以为然,仍是有丝丝的甜蜜和感动。
傅龙城微笑道:“连宫主爱子之心,在下当能体会。”然后对玉翎道:“还不好生谢谢你娘。”
玉翎听了,叩首道:“多谢……娘。”
连若若走过去,轻轻扶起玉翎。
连若若道:“我今天就要离开傅家,日后恐怕很难再有机会来到中原。”说完语声一顿。看了看玉翎,眼中有无数不舍,道:“你在傅家,多听你师父师叔师兄的话,善待师弟们,不要闯祸受罚。”
玉翎听着娘的殷殷叮嘱,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隐隐地融化。
连若若再看了玉翎一眼。恢复了端庄的神态,道:“我还有一不情之请,请傅大侠应允。”
傅龙城回礼道:“连宫主请讲。”
连若若也不看玉翎,道:“我这个徒弟挽晴,我想将她留在傅家,待与玉翎延续我锦绣宫下代命脉后,再回宫去。”
挽晴满面通红,垂首不发一言。
玉翎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勃然大怒。不由抬头看向连若若,这个女人,果真不是我娘!
连若若只是看着傅龙城。傅龙城也觉连若若的这个提法荒唐,一时没有开口。
连若若并未替玉翎定下婚约,她自然是疼惜儿子,怕婚约拘束了他。但是锦绣宫的下代宫主,她却想让儿子的骨肉担任。
连若若道:“还请傅大侠做主。”
傅龙城无法,只好道:“连宫主,傅家规矩,弟子不满二十不得婚配。待玉翎及冠,在下自然为这位挽晴姑娘做主。”
连若若摇头道:“傅大侠,锦绣宫明年就是宫主换届之期,若若实在不能再等。况且挽晴身为锦绣宫人,是不能与人婚配的。”
玉翎再也无法忍受,他强压怒气,道:“连宫主不怕此举委屈了令徒吗?”
傅龙城脸一沉,道:“玉翎。”
玉翎听见师父喝他,吓得面色一白,垂下头去。
挽晴朝傅龙城扑通一跪,满面通红,垂首道:“挽晴不计较名分,只求能为宫主分忧,请傅大侠应允吧。”
玉翎心中气闷非常,心道:“你不计较名分就可以吗?难道我是你锦绣宫的种猪不成?”
在场的其他人也听得面面相觑。傅龙星平日最疼玉翎,见玉翎眼圈通红,既委屈又窘迫、却不敢说话的样子,不由十分心疼。
他起身道:“连宫主,玉翎年纪尚小,况且此事非一厢情愿之事,还请宫主重新考虑一下吧。”
连若若眼圈一红,道:“傅大侠,请你看在玉翎他爹的面子上,再应允若若一回吧。”说着话,深深施礼下去。
玉翎心想,此时,你还好意思提起我爹,哪个当娘的能这样作践自己的孩子。心里巴望师父一口回绝她才好。
若是别人提起此事,傅龙城当然毫不犹豫拒绝。可是连若若不同。
连若若乃是玉翎生母,玉翎的事情她自然能做主,只是这件事情,玉翎不会买账,故此她才恳求傅龙城。傅龙城有令,玉翎当然不敢不听。
傅龙晴起身道:“连宫主。玉翎虽是晚辈,但是这种事情,还是应该顺其自然的好。”
傅龙壁也道:“连宫主,这种事情,是不能强迫的,还请连宫主另作他想吧。”
玉翎也跪下道:“师父,翎儿,翎儿……”玉翎心里说了一万遍不愿意,可是看着师父,这一个“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连若若看看场中情形,垂首道:“傅大侠,若若让你为难了。”
傅龙城暗中呼了口气,有些窘迫,道:“连宫主,弟弟们失礼了。”
连若若难掩失望神色,叹口气道:“是若若考虑不周。”福了一福,道:“但是若若感激各位对玉翎的疼爱,我这当娘的实在愧煞。”
一顶轻便的轿子停在院里,连若若与众人执礼相辞。为了隐藏形迹,众人只是在院中相送。
连若若上了轿子,玉翎再次给连若若跪拜送别。刚刚才建立起来的母子亲情,因为连若若的“求子”计划而有了丝丝尴尬。
连若若看看玉翎,道:“玉翎,娘是锦绣宫的宫主,很多事情自然以大局为重,你别怪娘。”
玉翎茫然应是,不置可否。连若若暗中叹息,也无法解释,带着挽晴离去。
玉翎望着连若若的轿子消失在视线之中,心里突然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