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大雪。
庭院角落的树下堆积着数具尸骨,连风雪都无法掩去的腐尸气息浓郁到令人作呕,从尸骨上的痕迹来判断,这些亡者在死之前受尽折磨,然后才被啃噬殆尽。
被积雪压弯的枝丫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向下折去,坠落的雪团落在尸骨上。
白色的雪与骨交叠,亡者的哀嚎被埋葬。
雪花在凛冽的寒风中四散飘零,在尸堆前的富冈义勇周身前形成厚重的屏障,溢出身躯的冷冽杀意搅碎风雪。
“快点醒来,要不然我就吃了你,你可是稀血啊……”
屋子里传来神经质的恐吓,却没有得到回应。
可是所流露出的信息让猎鬼人知道这里面还有活人。
富冈义勇抬眼看向面前被烛光点亮的和室,墨蓝色的眼眸一沉。
日轮刀出鞘。
迫切救人的心情让猎鬼人一时没能理解后一句话的意思——
“都已经昏睡一个月了……难道还是不够?看来还需要多抓……”
伴随着木门破碎的声响,携裹着冷冽杀意的风雪灌入屋内,背对着富冈义勇,跪坐在地的鬼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四分五裂。
头颅在地上滚动两圈停下,鬼脸上的神情有点奇怪,像是期待神明降临的信徒在祷告时被打断,凝固在虔诚和茫然之间。
残躯燃烧成灰烬,富冈义勇终于看清之前被鬼遮挡的受害者。
直到彻底消失的前一秒,鬼的手还在眷恋不舍地勾住一缕黑发。
十六七岁的少女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即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依然呼吸平稳地沉浸于梦境中。置于被单上的左手,中指戴着一枚细细的不知什么材质的墨色戒指。
被精心打理的鸦羽色长发铺散在洁白的被单上,及眉的刘海和垂在两颊的公主切让她的面颊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烛火在猎鬼人破门而入的时候就已熄灭,可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清晰地描绘出那精致漂亮的轮廓。
——误入人间的辉夜姬。
刹那间,猎鬼人脑中闪过这个词。
这是……被鬼圈养的少女?
猜测一晃而过的下一秒,握住日轮刀的手倏地收紧。
一缕仿佛会随风而逝的浓稠黑雾忽然凭空出现——源头,是他的心脏。
它在灌入屋内的风雪中坚定地飘向少女,似乎正在被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
过于匪夷所思的状况以及不能伤害人类的本能,让富冈义勇只能选择戒备地后退几步,伸出去的手穿透黑雾,想要制止却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隐没于少女腹部的位置。
几乎在同一时间,富冈义勇察觉到那些因为看见数具尸骨而沸腾在身躯里的冷怒渐渐被抽离……不,还有更多。
比如对鬼的憎恨。
比如长年累月挤压在深处的愤怒。
又比如……失去亲人与挚友的悲伤。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富冈义勇并不觉得自己会在此时此刻回忆起姐姐和锖兔。
可事实上,记忆正在不受控制地变得清晰,悲愤冷怒随之翻涌而上,然后又随着黑雾渐渐抽离身体。
沉甸甸地堆积在深处的感情并没有消失,因为那些带来痛苦的记忆还存在,更像是……被人稍稍清理了一下,让他获得片刻的安宁和喘息。
浓稠的黑雾已经消失,可富冈义勇仍然僵立在原地,手中的日轮刀以不知所措的姿态对准地面。
情绪上的骤起带来头晕目眩的感觉,又在骤落的瞬间,让人束手就擒。
富冈义勇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宁静的情绪了。
心无杂念,灵魂平缓而安静地立于暖阳下无波无澜的海面上,聆听万物之音。
直至窒息的感觉传来,富冈义勇才察觉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屏住呼吸,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墨蓝色的眼眸一错不错地凝在少女身上。
富冈义勇警惕地上前两步,用刀鞘不轻不重地戳了戳少女的脸颊,少女被戳得撇过头去,脸上留下一个红印。
意料之中没有将她唤醒。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昏睡中少女,目光冷冽如刀。
只要与鬼有关系,再美的绝色都会被血腥覆盖,变得无比狰狞。
她……真的是人类吗?
出现这样的异常,自然不可能像往常一般将受害人送到村庄里。
富冈义勇将这件事汇报上去后,鎹鸦很快回复——
“把这个少女带回总部!把她带回总部!”
富冈义勇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在握紧日轮刀在屋子里守了一夜,天亮时才用被单将少女包裹起来——当然不是怕她冷,而是避免与她直接接触。
猎鬼人横抱着少女走到阳光下。
大雪已停,绚烂的阳光照亮了少女白皙的面孔,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覆上一层阴影,隆冬的寒意都没能让她瑟缩一下,乖巧地沉浸在睡梦中,听之任之。
她没有化为灰烬。
富冈义勇这才神色冷淡地抱着少女出发。
……
远远看见水柱大人横抱着一团东西不急不缓地靠近,恭候已久的鬼杀队队员后藤连忙上前,然而还为走几步就被制止了。
“别过来。”富冈义勇冷淡地说,“房间在哪。”
“西院收拾出了一间空屋子,主公大人和蝴蝶大人在那里等您。”后藤恭敬地说,借用余光偷偷瞄着倚在水柱怀里被缠得严严实实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