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办了趟差事回来,硬是莫名收了名美姬在旁,季大老爷心头不是没有一种被算计后的不快的,但文娘也就是那歌姬,即便是在孕期,也不忘妥帖侍奉了他左右,如此一来,尚且年轻的季大老爷也就放下了心头不乐,转而想起,若是京内一帮子朋友知晓文娘后,该是露出何种羡慕嫉妒的表情,不免得意。
定安里边,文人雅士若得红袖添香,即便教人说上两三句闲话也是无伤大雅,反而颇得同龄人艳羡,到底世家的年轻公子哥儿们都向往年轻的时候能有那么一两件风流韵事,话本子上书生与美娇娘的爱情故事,总是动人的。
季大老爷本以为文娘一事只是一件小事,哪家少爷公子没有一两个美婢姬妾的,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母亲季老夫人的雷霆震怒。
一个来历不明的歌姬怀了季家嫡长子的血脉,不清不楚,教得季老夫人怎生不怒?本来端方的儿子,转头做起与这下等女子红袖添香的事儿来,只道这文娘定是狐媚,季老夫人虽不至于发卖了文娘,到底也是不喜的,便将她拘在一方院子,等候生产便是。
“之后那歌姬生产之时血崩,只留了季嫦在世。”梁王说起这些话来,从头到尾俱是冷冷清清。
“原来我还有个姐姐。”季妘神思有些恍惚,季家原来是有个庶长女季嫦,然而如今她却是半点没有听说过,只能说明……
“季嫦,她死了?”季妘涩声道,心里有太多太多疑问。
梁王百般针对季家,约莫就是因为季嫦之死,可季嫦之死和季家又有什么关系?往更深处的想,若季嫦之死真的与季家人有关,最有可能是谁,季妘心里明白,最有可能的是极为重视家声的祖母季老夫人。
“死了。”梁王点点头,如今对季妘再谈起这件事,他想了许多,宫里当了太监的谢靳,四皇子府做侧妃奶娘的谢玉,还有如今的季四夫人谢珍,最后,回忆停止到了西山庄暗探传来有关谢靳的种种消息。
季嫦死了,死在季家自己的闺阁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插.在女子单薄的胸膛,血溅三尺。试问,谁能轻易拿捏住后宅深院的女子性命?莫过于同府之人。
梁王一直以为是季家人逼死的季嫦,那时,正是文景帝登基第七年,梁王本该领先帝旨意,去往西鹿镇守边疆,可当今文景帝念手足之情,西地苦寒,一直让他在京中多待几年再行西去,有人同意自然有人反对。自先帝去了,对梁王是否该即刻起身去西鹿统领铁甲军一事向来风波不断、谣言四起,甚至有人看见他与季嫦关系过密,好事者便将两人传说得极为不堪。
其实,京内一直有一个只有高官权臣才知道的密梓——先帝曾欲传皇位于十九子,即梁王。是以,站在太子一边的季家和梁王搭在一起实乃取死之道,若是为撇清关系便要牺牲季嫦,这手段也太过激烈,但若不是,却只有这一个道理能说得通,因而梁王总是在恨与不恨间徘徊。
只是,如今谢靳冒了头,谢玉也出现了,梁王陡然察觉了不寻常的味道。谢家人为何都要往定安靠?联系到季嫦的生母文娘便是出自谢家,梁王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他需要证实,亲自来季家证实。
此间种种,季妘是不知道,听梁王确认季嫦死了,她脑子里乱极了。一时,眼前浮现梦中梁王高高在上、反掌间去人性命的模样,再一瞬,又浮现去岁西汜猎苑,梁王纵马持弓,那时眉眼如刀、杀气凛然的模样,最后回转现实,是沉默不语、脸色微露痛苦的梁王。
他,该是极喜欢她那个庶长姐的吧!季妘脑子里陡然出现这个念头,心头莫名有些苦意,一心人、一心人,季嫦不幸却也极幸。
小小的西暖阁二层,窗棂不远处是一红木软塌,铺着柔软厚实的锦缎,而后是一绣花屏风,上边绣着仕女游园戏蝶的图样,屏风前便是一桌四椅,梁王与季妘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良久,梁王轻笑了起来,季妘小十四的姑娘,这时眉眼露着愁,就好似听着仙宫乐曲,走近了却发现一稚子孩童拨琴弄弦一样,这也忒的不应景了。
季妘不知梁王为何发笑,一脸茫然,直到梁王一巴掌拍在她的额上,皮肉之上传来些痛感,这才露了恼怒。
女子白皙的肌肤十分柔嫩,只这轻轻一拍,光洁饱满的额头上不免显了微红,配上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恼怒模样……
梁王点点头,笑意渐深,心道这才像个未及笄的小姑娘。
季妘见梁王笑的更欢,心头恼意就更重,即便你是位高权重、杀人不眨眼的王爷也不该如此戏弄人,简直气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