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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冉冉上线(1 / 2)


“哟,王总,来了新人?”

“王总看人眼光一向不赖嘛。”

宿闻拘谨地站在包厢里,里头的纨绔子弟刚唱完一曲,他全程都是和王哥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鼓掌的。

“谢谢,王某当不起。”

宿闻悄悄地抬头。他发现,王哥的表情和宿明杰的有那么几分相似,都是顺从的、迎合的表情。

笑得像只狗。

宿闻从没去过夜店。县城里有,但离他家和学校实在太远,也从没有身边同学去过。所以他并没有这一概念。他只觉得奇怪,为什么一堆人要围在这种地方,让迷幻的音乐萦绕耳边,看红绿紫的光束来回舞动,而没有一处是真正的光亮。

这让他想起了他房间有盏台灯。那是潘灵给他买的,上了初中后,潘灵用平时给别人做手工攒下的钱,买的第一盏台灯。

潘灵说,我们闻闻,就要用最好的东西。

他其实觉得没必要,台灯能发亮就好,但他没想到,潘灵是趁着宿明杰不在家,托人买了个日本的。能调光色,能调亮度,上头还有LED显示屏,写着日期、时刻与室温。

哪怕事后宿明杰臭骂了潘灵一顿,甚至又扬手打下去,潘灵都觉得,买得值。

在十多年前,这并不是他们县城人人都能给孩子买得起的。

而那样的是真正的光亮,是温暖人心的。

这里的光不一样,它诡谲,可怖,透着阴森,像是王哥给他的感觉一样,永远深不见底。

这间包厢很大,人却不多。

五个男人都戴着遮面的面具,灯光昏暗,辨识不出他们的年龄。面具有些是整脸的,有些是只遮住眼睛,而有些只是装饰性地盖住半张脸,其实与不戴面具无异。

而在其中四个人的身边,都坐着穿着不同的女孩。女孩们是不戴面具的,她们被化上了妆,有些浓艳,有些素雅,但在宿闻看来,她们都有着同一张脸,同一种微笑。

他想,她们在笑,她们却又在哭。

“Phantom,不喜欢吗?”戴半面具的青年笑着对旁边的人说。

王哥的店,保护隐私,不仅公主少爷们用的是化名,比如宿闻的“Ruby”,就连这里的客人们都有自己的代号,互相之间称呼不得使用真名。一是徒增一种神秘感,二则是防止隔墙有耳。

严谨。

宿闻注意到,Phantom是唯一一个没有伴儿的。

他戴的是半张假面,但形状极其诡异,是从右额角斜切到左下颚,颜色是惨白,与一旁花枝招展的面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年纪似乎还很小,因为他面部干干净净;但他双腿修长,身材颇好,又有种难以言说的独特气质,让人很难怀疑他的年龄。

如果宿闻那时候看过《歌剧魅影》*,便会立刻想起剧中白色假面、嗓音动听的魅影(Phantom)。

可惜那时候的他连电子产品都碰不上。

那个男人没有说话。他只是一味地沉默着。

“你这就不对了啊,”旁边戴着假面舞会般面具的男人开口,却是清脆的少年音,他躺在化浓妆、身姿妖娆的女子怀中,惬意得很,“难得出来一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

“就是,你听听,”另一个人插嘴道,“你爸带你哥去国外出差,你妈去宴会——扔你一个人在外头,没门禁,多好的机会?”

开头的半面具说:“不会是……还记着那小男孩吧?”

没有伴的少爷始终沉默着,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开口道:“没有。”

“还说没有,”他同伴笑道,“真没有,你连理都不会理我们。你和小唐不是两情相悦吗?”

宿闻听得云里雾里。他不知道他们是谁,到底在聊什么,但在冷静下来以后,他听出,那几位坐着的青年,和他的年龄应当差得不多。

同样都是十七八岁。

他从来没有一刻觉得那么不公。

他是悲惨的,却也只是其中一份悲惨。他身边的同学谁不是和他一样,哪家的母亲又不是和潘灵一样,都是男人打着过日子。同学间谁也没有抱怨。

因为,那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在这一刻,他有了鲜明的对比。宿闻像是站在黏腻发臭的泥潭中,而他们,则是沉溺在不可自拔的纸醉金迷当中,享受着极乐。

“我们哥几个,记着你年纪小,特地给你点的鸭。”半面具笑着说,忽然指了指宿闻。

全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哎,等会儿,”半面具忽然起身,他三步并两步走向宿闻,凑近盯了许久,才朗声说:“这不是和那小男孩很像吗?你瞧瞧,大眼睛,皮肤白得跟女人似的,还有这前头粉红色的……哟,还会害羞呢!”

衬衫穿到身上,便几乎是透明的。

宿闻被他讲得脸发烫。

包厢内的空调本来就打得太足,他实在受不了这种过高的温度。学校是没有空调的,更别提他家里。他宁愿穿着衣服,到个位数温度的天气里跑个两圈,也不愿意待在这个暖炉里。

热容易让人烦躁。

“别动他。”

全场肃静。

Phantom终于从单人沙发中起身,宿闻低着头,他不敢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直到一双皮鞋映入眼帘,他猛地抬头,那人竟已经靠得那么近。

面具没有遮住的那一只眼睛,透亮的桃花眼中盛满深情,却因眼褶极深而过于锋利。

沉默。

“喜欢就带走吧,”王哥笑着递给了他一张卡,“楼上,空调已经帮您开好了。不登记,没监控,您放心。”

“啪。”

他将卡打落在了地上。

正好落入宿闻的视线。

“你这就不客道了,”为首的半面具笑道,“怎么,别跟哥哥说,你还是个雏儿?这种事都见不得?”

“我不玩这种脏东西。”

脏东西。

他说什么。

宿闻听得懂每一个字,却又无法理解他说的每一个字。他将在场的女孩,和自己联系起来,再和那少爷身边空空的位置联系起来……

即使他再不懂这种事,现在也懂了。

原来在所有人的眼里,我是做“那种事”的人。

无法诉诸于口的愤怒霎时将他的理智夺走,他一个抬头,出拳极快,一记拳头打在他右腹:“……别说我脏。”

Phantom吃痛地闷哼一声,随即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好教养,有力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宿闻的胳膊,极有技巧地一拧,宿闻立刻被疼痛刺得再也动弹不得。

“Ruby!”王哥怒道,“清醒点。”

宿闻弱声道:“但他说我……”

“脏,就是脏,我说错什么了吗?”Phantom的声音确乎有股魅惑感,低沉如石般坚定,明明言语没有温度,却叫人痴狂,“来这儿不是卖的是什么?装正经?我吃那套?”

“不是的,我……”

他忽然眼前一黑,但那是一瞬间的事情,并不足以让其他人感到异样。

我怎么了。

宿闻的双腿止不住地打颤。这种感觉太奇怪,像是水里游动的鱼儿脱了水,氧气再怎么进入肺部,都不够。

再如何触碰,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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